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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海 第三十章 修心
陳沐永遠(yuǎn)會記得戚繼光同兩萬官軍飲血酒發(fā)毒誓的畫面,因為他終于在這個時代找到另一個不敬鬼神者。
他知道,臺上的戚繼光知道自己在說謊。
因為在接下來十五年里,戚繼光將一次又一次違背誓言。
他將源源不斷地向首輔次輔各部堂官送禮行賄,甚至最后薊遼的賬目都無所能查,換來其手握京畿軍事大權(quán),帶起一支最強(qiáng)悍的部隊,構(gòu)筑帝國北疆最堅固的防線,并依托這道防線使北虜十八年不敢犯邊。
第十五年遭受清算,南調(diào)廣東,十八年再聞邊患,老將穿甲騎戰(zhàn)馬,等來的卻是請他出戰(zhàn)的官員被言官認(rèn)為為同黨而奪俸,一代將星隨之隕落在不為人知的夜里。
過世時家無余財,孤苦伶仃地困病而死。
他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區(qū)區(qū)幾十年,苦心經(jīng)營的邊鎮(zhèn)被打成篩子,馬六甲另一邊狂風(fēng)駭浪還是呼嘯而來。
大明王朝鐵了心要自毀長城,又豈是你徒效奮臂螳螂就能攙扶的起?
陳沐并不知道當(dāng)時看著戚繼光在將臺飲下血酒時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后來大戲唱罷,隆俊雄悄悄把筆記本遞給他,小聲道:“將軍可有事要記錄?”
陳沐勾起僵硬的臉,笑道:“為何這么問?”
“將軍剛才——”隆俊雄看了一眼左右,道:“很冷。”
陳沐無所謂地笑,推回筆記,偏頭邊走邊笑至堂中飲宴,他知道自己為何表情會很冷,因為找到了同類。
在這個世界上他是有幾個同類的,他們目標(biāo)明確擁有遠(yuǎn)大理想、并且能夠為這個理想放棄很多,以至于看上去不擇手段,信奉精英主義,嘴上說的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做的是與旁人同甘共苦,可打心底里奉行的終究是弱肉強(qiáng)食,即便懷揣對弱者悲憫之心,出發(fā)點(diǎn)也只是上位者之優(yōu)越。
如果方向錯了,他們將是對天下破壞力最大的一撮人。
慶幸的是,不論張居正還是戚繼光,他們的方向?qū)μ煜麓蟛糠秩私窈蟮娜松怯欣摹?p/>
而陳沐,也堅信自己今后的方向,是對大部分人有利的。
“我要學(xué)心學(xué),致良知。”
帶著他留滯京營嚴(yán)防死守的驕兵悍將走向昌平的路上,陳沐突然地對鄧子龍這么說著,因為他知道鄧子龍的老師羅洪先就是江右王門學(xué)者。
“借我?guī)妆灸阆壬臅伞!?p/>
在戚繼光與效忠于他的軍隊歃血為盟后,陳沐來到這個世界為適應(yīng)生存揉碎捏爛而百無禁忌的人生觀,重新塑形回到腦海。
讓他突然不再那么厭惡遠(yuǎn)離自己地盤,丟到北疆來練兵。
“將軍,卑職還有軍務(wù)稟報。”兵馬已從京營拉出來,還能有什么軍務(wù),然后陳沐就瞧見家丁與五百旗軍的隊列后面押著幾輛囚車大搖大擺地隨行,“那是什么?”
在官道盡頭,似乎有幾個騎兵影子跟在后頭,猥猥瑣瑣,既不敢離去也不敢追上來。
鄧子龍抱拳道:“卑職要說的正是他們,誠如將軍所料,在京營沒待幾日就有人夜里潛入營地,被巡夜的旗軍擒了,卑職本想關(guān)押幾日就把他們放了,后來聽說將軍加副總兵,就扣到現(xiàn)在等將軍發(fā)落。”
陳沐能感覺到,鄧子龍是被這幾個俘虜氣壞了。
就是說鄧軍爺本來就不想放人,奈何自己是客軍沒有扣人的底氣,這才想著關(guān)押幾日放掉他們,可突然聽說長官成了副總兵,從客軍變成坐地虎,干脆就不放了。
兵馬前行,陳沐調(diào)轉(zhuǎn)馬頭,鄧子龍亦步亦趨停駐道旁,等囚車行至近前,陳沐看著囚車?yán)锏姑沟木I大兵笑了,道:“我是陳沐,薊鎮(zhèn)副總兵陳沐,你們是哪個營的軍士?”
很多時候人是不是刺頭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幾個京營軍士自然不必多說,老實(shí)人也干不出夜?jié)摖I寨這種事,不過顯然此時他們已經(jīng)被鄧子龍收拾服帖,就連陳沐這句問話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看向其身邊的鄧子龍。
“看我做什么,將軍問話不回,想死嗎?”
陳沐都不必動氣,鄧子龍一聲便把幾個京營大頭兵嚇得竹筒倒豆子全吐露干凈,一個神機(jī)營的、兩個神樞營的,然后鄧子龍才拍拍手笑道:“就是嚇嚇?biāo)麄儯奥氃缇蛯弳柷辶耍@幾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神樞營就是過去的三千營,嘉靖二十九年重設(shè)三大營時更名做神樞營,其實(shí)還是以前的老樣子。
鄧子龍看陳沐沒好氣地看著他,連忙正色拱手道:“將軍,卑職以為待行至駐地,四十軍棍打個半死就行,畢竟初來乍到,直接殺了不好,饒他們一命吧。”
“陳某是殺性那么大的人么?”
陳沐的表情訝異極了,瞪大眼睛轉(zhuǎn)而對囚車?yán)锞┸妴柕溃骸盃柕仁侵e了?”
三名京軍實(shí)在是脖子動不了,否則必須給陳總兵磕幾個響頭,口中連叫:“知罪,知罪了,只求總兵饒我們一命!”
“你看,這已經(jīng)知罪,苦頭也吃到,行了,放了吧。”
鄧子龍全程撇嘴看著陳將軍,長官今天太反常了,一過來就找自己借書,而且還沒殺人,這要是在往常碰上想害自己的人,恐怕要在轅門下立幾根長桿把他們串起來才能了結(jié)這事兒。
他可是太清楚陳爺這無理不吭聲有理欺到底的性子,如今京營有文臣總理,可不是那些軍官說了算,夜?jié)摖I寨試圖破壞,直接殺了都不為過,這么輕松把人放掉,太奇怪了。
鄧將軍有點(diǎn)擔(dān)心,他的長官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回昌平州駐地的路上,鄧子龍小心翼翼地問道:“將軍,怎么突然要借書,可是出什么事了?”
“兩件事。”陳沐踱馬前行,抬出兩根手指,“一是這幾年忙著殺人放火,你得借我?guī)妆緯扌摹!?p/>
看吧看吧,還說自己殺性不大,還不是把實(shí)話說了,除了殺人放火你這幾年還干過啥?
“第二個是好事,明天兵部派人到昌平,你和呼大熊等著聽封,不出意外是參將和游擊。等錦衣衛(wèi)募來兵,你們帶著操練,咱要在居庸關(guān)待很久,直到這三衛(wèi)旗軍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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