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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0935 鐵血定亂
八月之后,黃河流域氣候變化已經(jīng)極為明顯,雖然白天里仍然炎熱,但是到了夜晚,氣溫便降低許多。
晝夜溫差極大,也更讓人感受到目下所處的這個小冰河時期對氣候的影響,北方要比南方更加嚴重一些。而隨著氣溫的降低,久旱多日的河北終于迎來了幾次降雨。
這一輪降雨對于尋常民眾而言自然是好事,正好可以搶播一輪作物,趕在寒冬到來之前收獲一茬。但這一點生機也僅僅只是存在于理論上,因為眼下河北的局面,實在讓人看不到一絲能夠安居樂業(yè)的希望。
喧囂年久的羯國內(nèi)訌終于落下了帷幕,困守襄國的程遐等人最終被石虎擊敗,原本襄國重臣當中自程遐以下足足百數(shù)名包括其背后親宗,盡皆伏誅。至于程遐所扶立的少君石大雅,也直接被石虎圈禁廢黜。
最終石虎還是沒有選擇直接僭制,而是在先主石勒陵寢前正式扶立南陽王石恢繼承大統(tǒng),而石虎則以丞相、大單于為號,總督內(nèi)外軍政事務,只是王號仍未改換。
這也實在是難免尷尬,石趙國地本就是諸夏趙、魏舊國,趙已經(jīng)成為國號,而魏王之號早被石堪所取。雖然眼下石堪已經(jīng)完全落敗,且舊魏之地多為淮南軍所得,這一王號眼下而言本就有幾分不祥,兼之石虎性情也不愿拾人牙慧,索性干脆不作改變。
畢竟少主石恢只是一個純粹的傀儡,時人也盡知來日石虎必會取而代之,不過是眼下因為有淮南強敵在側(cè),才不得不暫作按捺。
執(zhí)掌襄國之后,石虎所作第一件事便是下詔召集六夷甲兵,要集眾南攻淮南軍,奪回鄴城,盡復河北之地。
一時間,不獨襄國附近風起云涌,就連更北方也都頻有聲音發(fā)出,除了原本就在石虎軍中的一眾雜胡義從以外,燕代之地也都多有胡部相應。代主拓跋翳槐親率三千鐵騎南來助戰(zhàn),遼東慕容儁也派兩千騎以其兄弟慕容恪為將南來。
這兩胡部已經(jīng)算是北方名列前茅的勢力,當他們明確表態(tài)支持石虎之后,其余大大小小的部族也都少有敢于不尊號令,或助于甲士,或助于牛馬。
很快,襄國便聚集起號為三十萬的龐大軍隊,一時間石虎在河北的聲勢也達到了極點,成為公認能夠中興羯國的唯一之選。
相對而言,南面的淮南軍聲勢就弱了一些,幾乎沒有什么大的動作和宣言。當然他們也根本不需要再說什么,單單強悍進入河北,全殲石堪所眾,同時奪取鄴城這幾點,便足以彰顯淮南軍之強盛以及勢不可擋。
說起來,石虎之所以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便營造起如此龐大聲勢,相當一部分原因也要感謝淮南軍的壓迫讓那些雜胡們頗有唇亡齒寒的危機感,因此才聚集在石虎身邊。
黎陽一戰(zhàn)結(jié)束后,沈哲子自然不再逗留于河南酸棗,而是北行進入黎陽。黎陽這里也成為淮南軍在河北的大本營,聚集淮南軍將士將近五萬之眾,另在鄴城等地又有數(shù)部分師。
三月北進,八月黎陽大捷,長達半年的辛苦作戰(zhàn),淮南軍可謂碩果累累。首先便是豫州全境盡皆收復,原本盤桓在陳留郡內(nèi)的陳光亂軍也消亡。其次便是兵進河北,收復汲郡、魏郡等大片河北失土,直接兵指羯國首都襄國!
尤其是后者,乃是永嘉之后王師絕無僅有的大創(chuàng)舉,王師戰(zhàn)旗時隔十數(shù)年后,再次飄揚在河北之地,而且還是以前所未有的強悍姿態(tài)!
沈哲子抵達黎陽后,并沒有急于公布下一步的作戰(zhàn)目標,唯一軍事上的行動便是以騎兵繼續(xù)增援鄴城,下令以鄴城為中心盡可能多的安撫招募河北晉民并雜胡之中心向王道者。
經(jīng)過長達半個多月的梳理匯總,黎陽一戰(zhàn)的戰(zhàn)果也總算整理出來。不算物用,單單在黎陽所俘獲的軍民便達三萬余眾!這當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河北丁壯,晉、胡參半。
趁著黎陽大捷震懾之威尚是濃厚,沈哲子直接下令將這三萬余名俘虜分批次第運回河南,同時傳令后方速派民政官員北上,在豫兗之間新復土地上草創(chuàng)屯耕。
淮南軍如此強硬舉措,在俘虜之中也引起強烈抵觸。大軍集結(jié)時他們不敢為戰(zhàn)是一方面,但若強逼他們離鄉(xiāng)背井又是一方面。
兼之那些臨陣投敵者在于淮南軍稍作接觸后,并沒有獲得相稱的待遇,心里難免會有落差,不乏人想要煽動俘虜作亂。
所以在這短短十幾天的時間里,黎陽大營大大小小騷亂頻有發(fā)生。然而沈哲子卻不是石堪那種從善如流的脾性,對待這些騷亂,無論參與者何人,唯有一個態(tài)度,那就是鐵血鎮(zhèn)壓!
原本黎陽一戰(zhàn)雙方戰(zhàn)損陣亡都不算多,但是在這短短十幾天的時間里,三萬多名俘虜因為卷入騷亂而被殺的,多達近萬人!
如此兇殘的鎮(zhèn)壓,終于殺得這些俘虜盡皆膽寒,再也不敢生出作亂之心。于是剩下的人,只能乖乖被遣送到河南。
與此同時,沈哲子又給郭誦方面增兵近萬,用以鎮(zhèn)壓這些俘虜以及后續(xù)還有源源不斷的投降者。未來如果沒有大的變故,郭誦將會負責鎮(zhèn)守滎陽、陳留等地,所以眼下也是給他提前練手。
三萬多名俘虜并非所有收獲,由于謝艾搶先占領了鄴城,原本石堪所統(tǒng)故地生民、物用幾乎盡為淮南軍所得。
所謂爛船也有三斤釘,雖然河北動亂經(jīng)年,石堪畢竟也是原本的河北三巨頭之一,所占領又是羯國精華所在。
后續(xù)淮南軍收繳地方,單單生民粗略統(tǒng)計便多達二十余萬戶,而且這還只是鄴城、黎陽等幾個大的城邑周邊,鄉(xiāng)野之間許多豪強塢壁尚未清點,如果后續(xù)達到淮南都督府那種細致的掌控程度,這個數(shù)字再翻兩倍沈哲子都不覺奇怪。
單單這一點,便讓沈哲子感受到,哪怕是現(xiàn)在河北已經(jīng)崩壞,民間所沉淀的元氣仍然要超過江東良多。眼下是因戰(zhàn)亂頻頻,民力被嚴重虛耗,但只要局面稍有平緩,河北的回血速度仍然極快。
沈哲子這里尚有一些不滿,卻不知淮南軍這一份所獲被監(jiān)押在軍中的石堪得知后,心內(nèi)已經(jīng)充滿了震撼。他統(tǒng)治鄴地這么多年,甚至都不知自己治下居然有這么多的人口,原本在他概念中十萬戶便是頂天了。而往常真正能夠統(tǒng)治覆蓋到的,甚至連十萬戶都沒有。
原本他還覺得那些豪強鄉(xiāng)宗們頂多只是搞些小動作掣肘,其實格局膽略都有限。但卻沒想到,這些人的膽量之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們所鯨吞隱藏起來的實力,已經(jīng)遠遠超過他這個名義上的鄴地之主!
對于能夠生擒石堪,沈哲子也是不乏驚喜。說實話,在這樣大規(guī)模的會戰(zhàn)中,哪怕一方完敗,想要生擒敵軍主將都極為困難。尤其淮南軍客戰(zhàn)于河北,對于河北山川地勢本就不算熟悉,石堪就算打不贏,但是想逃的話也很簡單。
尤其今次生擒石堪的,居然又是蕭元東!這位棗莊老鄉(xiāng),氣運簡直旺盛到令人嘆服,甚至就連沈哲子都隱有嫉妒,簡直要懷疑此人是否氣運加持的位面之子。
不過這位位面之子眼下只熱衷于吹牛逼,其人所至激起軍中怨氣無數(shù),以至于沈哲子不得不將他外派出去免得在大營里四處招搖惹人生厭。
石堪算是沈哲子北伐以來所獲羯國方面地位最高的重臣,因此自然不能簡單斬殺。所以說人無論為善為惡,只要能夠做到大多數(shù)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總會有所不同,物以稀為貴,人也難免。
單以罪惡論,那些河北豪武軍頭們絕對比不上石堪,單單沈哲子所知徐州軍中死在石堪手里有名有姓的將領便一只手數(shù)不過來。結(jié)果石堪眼下還在淮南軍大營里活得好好的,吃喝不愁,但那些軍頭們卻因煽動俘虜作亂而被拋尸河中喂了魚蝦。
對于這點區(qū)別對待,沈哲子并無多大心理負擔,作惡都作到不入流,你不先死誰先死!
石堪入軍之后,表現(xiàn)倒是很平和,甘心認命的樣子。沈哲子此前雖然罵他罵的兇狠,但也倒沒有刻意的去苛待,這家伙雖然舊惡累累,但對淮南軍還是夠義氣的。如果本事再長進一點,淮南軍今次勝的將會更艱難,所得也未必會有這么豐厚。
不過有一點怪異的是,石堪被監(jiān)押中幾次表態(tài)想見一見沈哲子,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但沈哲子卻懶于理會,對他而言這家伙眼下剩下的唯一意義就是留住一條命送回江東去當眾斬殺,讓江東民眾們也樂呵樂呵。
他也不相信什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石堪會給他進獻什么定亂河北的良策,一則沒有那個心腸,二則沒有那個頭腦。
當淮南軍還在以黎陽和鄴城為中心爭取擴大戰(zhàn)果的時候,徐州軍終于姍姍來遲,在黎陽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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