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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 第三十二章 伸手
老杜把我領(lǐng)進(jìn)診所辦公室:“小吳,這就是我的小姨子謝婉華博士。”
老杜給我介紹時,用上了“博士”二字,顯然是對這位氣質(zhì)出眾的美女醫(yī)生帶著一絲疏離:“婉華,這位是我請來的術(shù)士吳召,我想拿回你姐姐的日子。”
前一刻還對我們笑臉相迎的謝婉華忽然臉色一沉道:“姐夫,這么多年,你還沒放棄?還在相信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老杜沉聲道:“婉華,我是在調(diào)查婉喬的案子。現(xiàn)在,我找到了……”
謝婉華強(qiáng)勢打斷了老杜,轉(zhuǎn)頭向我說道:“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請你出去,不要接近我姐夫,否則,我會報警抓你。”
我抱肩冷笑道:“姊妹,好像你姐夫才是我的雇主吧?你有什么權(quán)利攆我走?”
老杜的臉上也掛不住了:“謝婉華,就算你不相信鬼神,也請你對我的朋友客氣點(diǎn)。另外,說到法律,我比你更懂。我來拿回我妻子的遺物,有什么錯嗎?如果你……”
謝婉華見老杜快要翻臉了,才看向我說道:“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杜正明,既是我的姐夫,也是我的病人。他從我姐姐去世之后,就患上了嚴(yán)重的心理疾病。那本所謂的日記,只不過是他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寫出來的東西,你不用打日記的主意。如果你們非要拿走日記,完全可以走法律途徑。”
謝婉華看向我道:“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在付諸法律之前,我會選擇向我的律師說明你的身份,江湖術(shù)士。”
我饒有興趣地看向了對方:“看來謝博士很看不起術(shù)士,或者說,不相信術(shù)士的存在吧?那我想問一下,你知道祝由科嗎?”
上古時期,漢字中沒有醫(yī),只有巫。那時的巫與醫(yī),可以說是互通的職業(yè)。后世雖然出現(xiàn)了醫(yī)者,但是巫門以咒語治病的手段卻被保留了下來,也就是中醫(yī)十三科中的祝由科,也稱咒禁科。
謝婉華笑道:“我當(dāng)然聽說過祝由科,甚至也學(xué)習(xí)過祝由術(shù)。如果按照現(xiàn)在醫(yī)學(xué)解釋,祝由科也屬于心理療法的范疇。”
謝婉華的一句話就泄了她的底兒,她可能學(xué)習(xí)過祝由之法,但是肯定沒學(xué)全。
按照術(shù)道的說法:“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也。“祝由”的概念很廣,包括禁法、咒法、祝法、符法,以及現(xiàn)代醫(yī)學(xué)所說的暗示療法、心理療法、催眠療法、音樂療法等等,當(dāng)然也包括了中草藥在內(nèi)。
至于祝由科里的種種規(guī)矩,我想謝婉華也未必清楚。
我沉聲道:“既然你學(xué)過祝由術(shù),那就再好不過了。按照術(shù)道上的規(guī)矩,你應(yīng)該知道擋我買賣的后果。”
謝婉華笑道:“我不是術(shù)道中人,也不會跟你講什么規(guī)矩。不過,既然說到規(guī)矩,我好像聽我的老師說過,術(shù)道上有‘伸手是高低’的說法吧?”
我不由得皺眉道:“你想跟我伸手?”
伸手是高低,其實就是術(shù)士之間解決生意紛爭最直接的辦法,說白了,就是伸伸手、亮亮底,看誰本事更大,輸?shù)囊环阶匀徊荒茉倥錾狻?p/>
“不行嗎?”謝婉華不等我開口就說道,“當(dāng)然,你也可以堅持讓我們走法律程序。不過,誰輸誰贏,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我知道謝婉華是在嚇唬我,但是要讓我經(jīng)官去要回日記,我還真沒有那個耐心。
我沉聲道:“你想怎么試?”
“論身手,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我一個小女子就占一下你這個大男人的便宜吧!”謝婉華伸手指向房間里的躺椅,“你坐到躺椅上吧!如果我成功催眠你,就請你不要打擾我的姐夫;反之,我把日記交給你。你看如何?”
催眠術(shù)源于西方,但是華夏也一樣有類似的法術(shù),例如攝魂術(shù),就是其中一種。只不過,攝魂秘術(shù)極為霸道,所以一直被術(shù)道視為邪術(shù)。偏向于柔和的祝由術(shù)才是公認(rèn)的正統(tǒng)秘術(shù)。
我爺教過我怎么對抗攝魂術(shù),如果謝婉華只學(xué)了一點(diǎn)祝由科的皮毛,那我贏定了。
“一言為定!”我轉(zhuǎn)身坐好之后,謝婉華就走了過來,從身上去取出一只搖擺垂在我的眼前:“目光隨著它擺動……”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謝婉華的雙目:“你覺得這東西有用嗎?”
可我剛剛對上謝婉華的目光,就覺得心里微微一震,她的目光好像真有攝魂奪魄的能力,看上一眼就讓人難以自拔,從心里對她生出一種信任。
很快,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可我的耳邊卻傳來了謝婉華的聲音:“你是不是有一段消失掉的記憶?”
“對!”我確實有一段記憶想不起來了,對于這件事兒的懷疑,還是我爺把我?guī)Щ厮^的老家之后。我印象里,自己八歲周歲才上了小學(xué)一年級。
可我總覺,有些上學(xué)的情景好像在哪里見過,可我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等我仔細(xì)去想,好像我六七歲的時候的事情,一件都想不起來了。
謝婉華輕聲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那時候你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我下意識地回答道:“想!”
謝婉華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那好,你躺下來,我?guī)慊叵胍幌逻^去的事情。”
很快,一段已經(jīng)被我忘記了的東西就從我腦袋里浮現(xiàn)了出來。
很多年之前,我們?nèi)叶忌钤谝蛔鼮殚]塞的小山村里,那時候,不僅有我爺,還有我爹、我二叔和我三姑。可是后來,我爹和我二叔都沒了,就因為他們從我爺手里接了三枚鬼錢。
那時候,我爺說過,他得趁著自己沒斷氣兒,把三枚金錢兒傳下去。
本來,我三姑一門心思想要那金錢兒,我爹、我二叔也同意,可我爺說什么都不松口,最后氣得我三姑離家出走,再沒回來。
我三姑走了不久,我爺就因為急火攻心吐了血。那時候,他眼看著就要不行了,才顫顫巍巍地把一個巴掌大的皮口袋交到了我爹手里,囑咐他一定要守好那東西,那是老吳家的命。
那時候,誰都覺得我爺不行了,鄉(xiāng)里的大夫來看過幾回都說“準(zhǔn)備后事吧”,我二叔連裝老衣服都給我爺弄好了,棺材停在院子里等著。
可我爺就是硬撐著不走,這一撐就是半個多月。
我們家沒有女人,就幾個老爺們兒,平時也不知道攢錢,家里也沒個地,手停嘴就得停。我爹看家里實在沒米下鍋了,就讓我二叔看著我爺,他自己出去找活干。
我爹是個打棺材的,按照我們這邊的規(guī)矩,棺材打好了,得有人躺進(jìn)去試試舒不舒服。一般棺材匠都不去試棺材,因為犯忌諱,意思是自己給自己打棺材。
找人試棺材得封紅包,去晦氣也討吉利,這個紅包得棺材匠出,因為人家試的是你的手藝。但是,要是棺材匠躺進(jìn)去,紅包就得東家出。
我爹當(dāng)時為了多掙點(diǎn)錢,就自己躺進(jìn)了棺材里。按規(guī)矩,躺棺材里的人得翻三個身,平躺、兩側(cè)、再平躺才能起來。我爹翻了第二個身兒之后,臉剛轉(zhuǎn)過來,就一口血噴出了棺材,兩只眼睛瞪得圓溜溜地咽了氣。
那家人沒辦法,按規(guī)矩把沒封蓋的棺材抬回了我家。我在院子里哭得死去活來的工夫,我爺卻從炕上坐起來了,連棍子都沒拄就走出了院子,拿我爹給他備下的那口上等壽材換了那口連油漆都沒上的薄木棺材,才算把那家糊弄走。
那時候,我親眼看見我爺從我爹緊握的拳頭里摳出了三枚金錢兒。金錢兒離了手,我爹的眼睛才算閉上。
那時候,我爺什么也沒說,就讓我二叔操持著把我爹的后事給辦了。
可是下葬的那天,我爺卻在我爹的棺材上蓋了一張葦子編的炕席。
那時候我雖然不大,可也聽我爹說過,往棺材上鋪炕席那是忌諱。
東北火炕上鋪席子是為了散熱,所以都用蘆葦桿子編炕席,不管怎么編,炕席上都得有縫兒。老輩人說,棺材上鋪炕席,那是讓鬼魂出來的時候鉆炕席縫兒,鬼魂得鉆完了三千六百個炕席縫才能出來,回去的時候還得一個個鉆回去。棺材上鋪炕席,跟不讓鬼魂出來一個意思,只不過手段不是那么激烈。
我當(dāng)時說什么都不讓我爺往上鋪席子,可是我爺不聽,硬是把我拽到了一邊兒,往坑里填了土。因為這事兒,氣得我一個多月沒跟我爺說話。
后來我二叔告訴我,我爺是為了化去我爹身上的戾氣才鋪了炕席。
我二叔從來不騙我,我這才慢慢跟我爺說話了,可他自己從來沒解釋過什么。
又過了半年,我二叔想要說媳婦了,可是我爺說啥都不讓他娶人家閨女,氣得我二叔哭了好幾場,可我爺就是咬著牙不松口。我二叔鬧了幾次之后,把我爺給氣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
我爺病了多半年,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二叔也不敢再提結(jié)婚的事兒。我爺眼看快要不行的時候,又拿出了當(dāng)初傳給我爹的那個皮口袋交給了我二叔,就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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