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唐 第二三四章 心懷鬼胎

岑老爺子這一通嘴炮，默啜還真不太好還嘴。

先祖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告訴了默啜，若要入主中原，靠用強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這個以耕田作為本分的漢人天下，表面上看羸弱好欺，可內(nèi)里的韌性卻是草原民族無法比擬的。

他們認(rèn)祖宗，認(rèn)正統(tǒng)，也許會被一時征服，卻很難實現(xiàn)長久地統(tǒng)治。

所以，默啜這次一改前態(tài)，先是假意投靠，換得漢將的身份。之后要求和親，也是為了挾持一位李姓宗室，打著匡扶李唐的旗號，逐鹿中原。

包括默啜向武則天要農(nóng)具，要糧種，說白了，漠北萬里青翠全是草場，而草皮下面又都是沙土，哪兒有可耕之田？

默啜要糧種、農(nóng)具又有什么用？

他這是打定了主意，一但進(jìn)了中原就不想走了，留著糧種就地耕種。

扎下根來與漢民融為一體，哪怕是效仿魏孝文帝，將突厥人徹底漢化也非不可。

不得不說，默啜這一套思路是極為陰險的，否則在原本的歷史之中，也不會逼得武則天不得不立了李顯為太子，破了默啜的狼子野心。

但是現(xiàn)在，原本歷史之中要來出使的草包閻知微換成了岑長倩，老爺子一上來就戳中了默啜的痛點。

“你是不是要反?。俊?p/> 這讓默啜怎么回答？

說是？那所謂的大義就全沒了。

說不是？

好吧，按漢人的尊卑之禮，他得給岑老爺子拜一個。

默啜腸子都悔青了，我招惹他干嘛！？

正在為難之時，結(jié)果武延秀幫了他一把。

武延秀那個豬腦子可沒有岑長倩那么好使，更聽不出老爺子話中的機鋒。

這貨一聽，哦操，岑長倩敢質(zhì)問突厥可汗？萬一默啜怒氣上來，那不連自己一起砍了？

趴在地上，連忙道：“岑相莫要胡言！適才，默啜可汗己然言明，他非是要反叛中原，而是要匡扶李唐！”

“只要我等愿意呼應(yīng)，與之振臂高呼攻入洛陽，將來李氏復(fù)位，我們都是從龍之臣??！”

默啜一聽，嗯！？這位小哥說的好?。?p/> 登時來了精神，咧嘴大樂，“對對對，本汗就是此意，怎可說是反叛呢??？”

岑長倩：“”

岑老爺子差點沒氣死，把武延秀扒皮抽筋的心思都有了。

你特么姓武，匡扶李唐第一個宰的就是你，還特么幫人家搖旗吶喊呢？

“好了好了！”

正當(dāng)岑長倩悲憤之時，默啜已經(jīng)大喇喇地擺手歡快道：“岑公為國之心本汗甚明，亦不與你計較，但我突厥深受李唐皇恩怎可忘卻??？”

“如今顛鸞倒鳳，女人搶了李家天下，我默啜雖是異族，但也是漢將，更不能袖手旁觀啦！”

“遂，本汗心意已決，可昭日月，定幫李家把天下奪回來?！?p/> “二位都是忠于李唐的忠臣，且與我營中住下，待本汗殺入神都，咱們一同迎接李氏皇帝?！?p/> “來人??！”

默啜知道這老頭厲害，根本不給岑長倩開口的機會，招呼侍衛(wèi)，“帶岑公與淮陽王下去歇息！好生照顧，不得怠慢?！?p/> 岑老爺子和武延秀這就算被默啜挾持了。

至于什么岑長倩答不答應(yīng)與之同流合污，這根本就不在默啜的考慮之中。反正人在這兒，他就可以把這個旗號打出去。

想來岑長倩一門卿相，在武周朝中威望極高；武延秀雖然不姓李，但是一個武家的人反了武則天，估計也夠那老太太喝一壺了。

六日之后，洛陽。

吳老八日夜兼程，沿路換馬不換人，只六日，便將突厥大軍南侵的消息從單于城送到了吳寧手里。

而當(dāng)吳寧拿著這份戰(zhàn)報，卻陷入了深思。

也就是說，明天突厥大軍便要從單于城發(fā)兵南下。

而首當(dāng)其沖，只要兩天之后，突厥大軍便會兵臨朔州城下。

“怎么辦？”

吳啟眉頭緊皺，“七哥還有道爺他們，此時還有突厥人手里?！?p/> “這個不用擔(dān)心?！?p/> 吳寧搖著頭，默啜有心要利用岑長倩和武延秀，所以現(xiàn)在在突厥軍營里應(yīng)該并不難過。

而且，這也是出發(fā)之前，吳寧預(yù)想所有結(jié)果之中的一種。

“孟道爺身經(jīng)百戰(zhàn)，這點狀況不在話下?！?p/> “那這消息”

吳啟指著老八送回來的信，“你可不能自己交到武則天手里?！?p/> 吳寧要是自己交上去，那就說不清了。

“最好是讓太平公主出面。”

“也不行”

吳寧搖頭，太平出面，一樣說不清。

想到這里，吳寧站起身形，“備車，去狄府！”

“狄胖子？”

吳啟凝眉細(xì)想，狄胖子確實比較合適。

僅僅一刻鐘之后，吳老八不遠(yuǎn)萬里送回來的情報，便到了狄仁杰手中。

狄胖子大驚之余，二話不說，穿戴入宮。

而當(dāng)武則天拿到這份軍情之時，老太太也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倒不是沒料到默啜大軍南下，而是這時間

抖著手中的情報，抬眼看向狄仁杰，“狄卿這這軍情從何而來？莫不是誤傳吧？”

六天前的消息，說是默啜大軍七日后南下，也就是明天突厥大軍才會開拔。

從單于城到神都洛陽，六天?。?p/> 還不是走的官方飛馬快驛，怎么可能??？

而狄仁杰則道：“岑相冒死派家奴傳信，千真萬確！”

“可是六天”武則天還是不太相信，就算是用官驛傳遞，六日也不可能到洛陽。

“陛下不用懷疑，岑公是用長路鏢局的鏢路傳遞。老臣已得到了穆子究的印證，這確實是岑長倩所傳無疑?！?p/> 武則天一陣默然，長路鏢局？原來長路鏢局比官驛還快？

“陛下，戰(zhàn)機萬變，當(dāng)早做決斷??！”

“狄卿有何高見？”

狄仁杰也不客氣，這個時候也不是他該客氣的時候。

略一思索，“臣以為，默啜南侵別無它路，只朔州一地可入中原。”

“當(dāng)急令并州長史魏元忠火速整兵增援朔州，并總領(lǐng)軍務(wù)?！?p/> “幽州節(jié)度使李千里領(lǐng)幽州兵，出云州策應(yīng)朔州?！?p/> “同時，調(diào)遣隴右、山東（太行山以東）、河北府軍，馳援北境。”

說到這里，狄仁杰頓了頓，“且老臣愿代陛下北去，檢校三軍。”

這是最為穩(wěn)妥的方案。

并州也就是后世的太原，是李家的龍興之地，守將魏元忠亦是當(dāng)世屬一屬二的將帥之才。由其坐鎮(zhèn)朔州，默啜雖有四十萬大軍，可也不一定能很快攻下朔州，這就為后方的備戰(zhàn)贏得了時間。

而幽州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從地理位置上來講，平行于單于城的東面。

李千里帶兵馳援，也就給突厥大軍形成了兩面協(xié)攻之勢，亦可緩默啜攻速。

如果這兩方可成，那大周便有充足的時間熬過冬天，并調(diào)遣隴右、山東、河北諸軍，把默啜擋在中原之外。

最后一條，老邁的狄仁杰自薦出戰(zhàn)，也是打消了武則天的顧慮。

畢竟李千里是李唐宗室，讓他統(tǒng)領(lǐng)一軍，武老太太多多少少有點不放心。

可若是狄仁杰親自北上，那自然能放心不少。

可是，狄胖子沒想到的是，這四條建議，武則天沉思良久，只答應(yīng)了一條。

只見武則天臉色數(shù)變，陰睛不定，最后方悠然道：“依朕之意，此軍情是真是假還未有定論，咱們就這般冒然出兵，是不是”

“陛下！”狄胖子急了，“陛下！！千真萬確，延誤不得??！”

“朕知道。”武則天虛按一計，安撫狄仁杰，“朕怎會不相信狄卿與岑卿的話呢？”

“只不過，朕信了，滿朝文武亦要相信才行啊！”

“此非小政，這可是調(diào)動幾十萬大軍的大事啊，朕亦不能獨斷。”

“所以，此事急不得?！?p/> “陛下?。　钡胰式芫筒罱o武則天跪下了。

他實在不明白，武則天可不是什么優(yōu)柔寡斷之人啊，都火燒眉毛了，她怎么還在瞻前顧后？

“朕明白，朕明白！”

老太太打斷狄仁杰的話，“朕只是想做到穩(wěn)妥，也非要延誤?！?p/> “狄卿這就回去準(zhǔn)備行裝，待朕把諸事捋順，狄卿即刻北上，也耽誤不了多少?！?p/> “好了！”

武則天一甩手，“狄卿回去準(zhǔn)備吧，朕自有計較?！?p/> 說完，好像怕狄胖子不肯走，老太太自己先走了。

狄仁杰一陣無語，只得退下。

而狄仁杰剛走，武老太太就是面容一變，森然對上官婉兒道：“密令黑齒常之檢校兩京守備三軍，隨時準(zhǔn)備北上拒敵！”

“是。”

上官婉兒拂身領(lǐng)命，卻是又多了一句嘴，“那黑齒將軍何時開拔？？”

武則天一陣沉吟，最后只道：“待詔便是！”

老太太略有佝僂著腰身，緩步向侵殿行去。

留給上官婉兒的，只有那一身龍鳳華服點綴的威嚴(yán)。

第二天，急的如熱鍋螞蟻一般的狄仁杰難得的上了早朝。

而武則天也沒讓他失望，當(dāng)?shù)畎厌L倩送回來的軍情通告百官。

狄仁杰沒想到，還真如武則天所說，百官都不信?。?p/> 也就是說，今天，就是現(xiàn)在，單于城的突厥大軍正在南下？？？

六日傳回來的消息，怎么可能？

當(dāng)單于城就在洛陽邊兒上??！

眾人皆言，岑長倩是不是杯弓蛇影緊張過度了。

對此，武則天也未有多言。只得依順朝臣，且在等等看。

又過三日！

也就是默啜大軍降臨在朔州城下的一天之后??！

中原北大門朔州，的敵襲烽火，才跨越千里萬里，直抵京師??！

而洛陽城東北角的瞭望城樓上

猛的響起金鐘急鳴的戰(zhàn)爭之吼??！

“敵襲??！”

“北境敵襲！！烽火入京了?。　?p/> 兵卒急聲大吼??！一邊看著北方?jīng)_天的烽火訊號，一邊手持通關(guān)令符，飛奔皇城而去?。?p/> “真的打起來了??？”

滿朝嘩然，百官錯愕！

他實在沒想到，岑長倩六天就傳回來的軍情，居然是真的？？

“陛下”

有人還是不太信，“會不會是巧合??？？”

盧松于大殿之上躬身上奏，“若默啜真有南下之心，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即被岑相所知，又輕易傳回京城？”

“依臣之見，這多半是默啜虛張聲勢的奸計?！?p/> “大多像往常一樣，以劫掠為主，而非侵占?！?p/> “臣之見，當(dāng)從長計議，不可妄自出動啊?！?p/> “是?。?！”一崔姓官員急聲附和，“若真如岑相所說，四十萬大軍南下。”

“且不說默啜小兒，有沒有那么多軍備?！?p/> “可我大周若冒然迎敵，就必要做好迎戰(zhàn)四十萬突厥大軍的準(zhǔn)備?！?p/> “這么多人馬調(diào)動，豈是兒戲？？多年朝收一朝便無??！”

“陛下萬要慎重行事。”

話音剛落，滿朝文武，悉數(shù)下拜。

“望陛下慎重?。　?p/> “陛下慎重啊”

“慎重”

武則天面有難色，顯然搖擺不定，“如此說來這這當(dāng)如何是好呢？？？”

“發(fā)兵北境，若軍情有假，確如諸卿所言，耗費甚大，朝廷這幾年勵精圖治積攢的錢糧怕是一戰(zhàn)而光?！?p/> “可如果不發(fā)后”

“那豈不是放任默啜侵我中原？”

“陛下?。　北R松再奏，“也非是不發(fā)兵，總要有個確切消息之后，方可出戰(zhàn)吧？？”

“正好朝廷也可借機，爭調(diào)天下錢糧，以戰(zhàn)突厥！”

狄仁杰一翻白眼，簡直無語??！

盧松說的漂亮?。?p/> 其實打的什么心思，傻子都看得出來。

說白了，武則天要是現(xiàn)在就決斷當(dāng)場，發(fā)兵北境。

那因為時間關(guān)系，還有地緣的因素。

南方的兵和糧，是來不及調(diào)度的。

那兵糧從哪來兒，只能是因地而發(fā)，從靠近朔州的關(guān)隴、山東、河北諸地調(diào)度。

說到這兒，那誰還不明白。

關(guān)隴、山東、河北是誰的地頭？

那是七姓十家和關(guān)隴門閥的地頭?。?p/> 也就等于調(diào)的是他們的人，征的是他們的糧。

吃虧的當(dāng)然也是他們

所以，不管真假，都得反對??！

起碼要把南方兵糧片調(diào)的時間搶出來，也好減少損失嘛。

狄仁杰不禁搖頭，現(xiàn)在狄胖子無比認(rèn)同老太太的酷吏政治??！

這幫世家門閥！就特么該用來俊臣、索元禮那幫無賴去往死里弄?。?p/> 為了小家而不顧大家，這就是所謂的世家風(fēng)范??！

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