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鸞 329章 避役

侯良搓著手笑道：“您這就多慮了，朝廷固然如此決策，可私底下誰能一五一十遵守呢？便是西北軍，梁將軍和宗將軍自己不干，也沒法約束所有人是不是？總有漏網(wǎng)之魚，彼此心照不宣……”

說白了，就是走私。

西北這地界，走私向來(禁jìn)之不絕。

中原的糧食布匹與茶葉，胡人的牲畜與皮毛，一直是走私的(熱rè)門。這幾年，胡地發(fā)現(xiàn)了幾個鹽池，于是食鹽也變成了(熱rè)門貨物。

官鹽價高，胡鹽價低，所獲之利驚人，哪怕殺頭的危險，也無法阻止走私犯的腳步。

就連西北軍，也做不到完全干凈。

明微記憶中，西北軍之所以崩潰，與此大有關(guān)系。

十多年后，靈帝在位，西北軍走私逐漸成為常態(tài)，從此一路腐朽，到后來不堪一戰(zhàn)，一敗再敗。

這些事，她不曾對楊殊提及，但他祖父母皆是名將，不難理解其中危害。

他也不多說，就冷笑了一聲，起(身shēn)拂袖而去。

侯良懵了一臉，不曉得自己哪里說錯了，就把目光投到明微(身shēn)上。

明微同(情qíng)地看著他：“聽說過避役嗎？”

侯良雖是個小人，學(xué)識也是真豐富，略一沉思，回道：“是一種他國異種？”

“沒錯，它也叫變色龍。(身shēn)上的皮膚會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而變色，從而達(dá)到隱蔽自己的目的。侯先生的生活哲理，與它極為相似啊！”

侯良干笑。(身shēn)為小人，就要有小人的覺悟，被別人嘲笑鄙視是常態(tài)，千萬不要還想保有尊嚴(yán)。既然拿來換命，這玩意兒就不值錢了。

但明微不單單為了嘲笑他，話音一轉(zhuǎn)，續(xù)道：“既然要當(dāng)避役，那就當(dāng)?shù)梅Q職些。以前你在強(qiáng)盜窩，老實(shí)當(dāng)強(qiáng)盜就好，現(xiàn)在你在誰的手下，也該了解一下他的處事原則。”

侯良琢磨了一下，試探著問：“請姑娘指點(diǎn)？”

明微笑吟吟：“知道你家公子的來歷嗎？”

侯良答道：“公子是太祖之后，明成公主嫡孫，博陵侯府楊二爺遺腹子，家中行三。外祖裴氏，世代簪纓，有姨母為貴妃，極受圣寵……”

“行了。”明微打斷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都被貶到這破地方來了，還說什么極受圣寵。

侯良訕笑，向她深揖：“還望姑娘不吝賜教。”

“明成公主是什么樣的人，你可知道？”

侯良道：“公主是女中豪杰，一代名將，追隨太祖南征北戰(zhàn)，又毫不戀權(quán)，激流勇退。”

明微就問：“那你覺得，長公主教出來的人，會是什么樣的？”

侯良怔了一下，若有所悟。

明微笑瞇瞇地瞅著他：“想要變色得足夠成功，你得讓自己真正地融入環(huán)境，連自己都騙過去。公子并沒有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四處看看，他(身shēn)邊的人是什么樣子的。”

說完這句，她意味深長地留下了一句：“好好干。”就離開了。

寧休這一趟，去了好幾天才回。

憑他神仙一樣的作風(fēng)，回來時也眼窩凹陷，面無血色。

楊殊心存愧疚，十分殷勤地迎他進(jìn)來，端茶遞水。

“有點(diǎn)麻煩。”寧休開口就道，“寨子里的財物已經(jīng)起出來了，但另一個藏寶地點(diǎn)，卻被另一窩山賊占了。”

“什么？”楊殊頓時有一種被人從口袋里掏走錢的感覺，“哪里的山賊？多少人？”

寧休瞥了他一眼：“你要帶人滅了他們嗎？”

“呃……”楊殊適時地收回，“只是問問。”

寧休越發(fā)堅定了自己的決心。看看，這才多久，就沾上強(qiáng)盜習(xí)(性性)了！

“所以我說，有點(diǎn)麻煩。雁山的盜賊，比想象的多得多，他們彼此之間交互往來，既合作搶掠，也互相攻伐。如果想取回那處藏寶，恐怕要花費(fèi)許多代價，依我所見，不值得。”

“有多少錢？”

“銀兩并不多，倒是有不少古董明器，看著值不少，只不大好出手。”

強(qiáng)盜要是懂經(jīng)營，也不會混到這地步。他們手頭若是有現(xiàn)成的銀兩，多半在很短的時間里揮霍一空。想想，他們連高塘這么個窮困潦倒的縣城都打主意，本(身shēn)能多富有？

但是，要說他們沒有家底，那也不對。搶劫來的東西，沒有銷黑貨的渠道，大多數(shù)不好出手，要么糟蹋掉，要么堆在那里。

寧休這次去賊窩，就起出了許多存貨，一些不易保存的布匹已經(jīng)壞得不能用了，但也還有不少值錢貨。

楊殊去外頭看了看，恰巧見到侯良探頭探腦的，便一把揪過來，粗暴地把他往前一推：“懂物價嗎？”

侯良那天被明微教導(dǎo)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摸出小黑屋，果然沒人阻攔他。于是他就在馬場里四處溜達(dá)，看到楊家的家將，湊上去跟人說話。

之前他是侯先生，這些家將對他很尊重，現(xiàn)在他是階下囚，誰還理他？

可他臉皮厚，別人不理，也站在一邊聽。幾次三番下來，慢慢的家將們由他去了。

他剛剛琢磨出一點(diǎn)門道來，被楊殊這么一揪，心驚膽戰(zhàn)，謹(jǐn)慎地回答：“略懂……”

“算算這里多少錢！”

于是侯良吭哧吭哧算了許久，告訴他一個數(shù)字：“這些古董，小的取了中間數(shù)值合計，大約是……十萬兩。”

楊殊驚呆了。

十萬兩，一個幾百人的強(qiáng)盜窩都能刮出十萬兩？這錢怎么這么好撿呢？

被拖去指認(rèn)地點(diǎn)的強(qiáng)盜頭子也驚呆了，頂著稻草般的頭發(fā)，嘶聲問侯良：“十萬兩？這些破玩意兒值十萬兩？”

侯良鄙夷地看著他：“早年某就說過，這些東西運(yùn)去大城，可換不少銀兩，然而你卻不聽。”

強(qiáng)盜頭子在內(nèi)心咆哮，自己當(dāng)然不會聽了，你這老小子，當(dāng)初用這法子吃里扒外，把隔壁寨子給坑了……誰他娘料得到你說的是真的！這些破銅爛鐵，怎么就值十萬兩？有這些錢，大可以到云京逍遙去了！

他悔不當(dāng)初，只恨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可吃……

“好！”楊殊一拍掌，決定了，“明(日rì)訓(xùn)練加倍。”

好好練兵，去滅了那些山賊！

“小師弟……”寧休有點(diǎn)絕望，怎么自己越幫，他還越往那條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