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滄錄 第八十一章 家宴

二殿下要大婚了。

這是齊梁十九道，早在半年前就知道的消息，而真正的大婚儀式，就在年關(guān)后個月左右，正式在蘭陵城舉行。

正式的大婚日期宣布之后，十九條道境，諸位王爺，都精心準(zhǔn)備了厚禮，這個消息，在江湖廟堂兩端炸開，很快在天南地北都引起風(fēng)波，甚至有客人自北方遠(yuǎn)道而來。

連南海都為二殿下提前奉上了禮物，預(yù)訂桌席位。

年關(guān)與往常沒太大的區(qū)別。

陛下大人聚了自己最喜歡的那批人，吃了頓如愿以償?shù)膱F(tuán)圓大飯。

大殿下特地放下北姑蘇道的事宜趕來，齊恕先生和翼少然都沒有缺席，二殿下和唐小蠻兩個人忙著迎接送禮的客人，稍微遲到了片刻，也并沒有讓大家久等。

小殿下和郡主大人起出席了這場大飯。

這已經(jīng)說明了些事情。

蕭望的這桌飯，有資格坐上席位的，都是蘭陵城的家人。

這至少說明了蕭望對魏靈衫的肯定。

宴席上，蕭望特地空出了個位子。

那是源天罡的位置。

國師大人如今仍然出海在外，如今這場蘭陵城的夜宴，便只能缺席。

陛下在自己身旁，留下了最重要的個席位。

蕭望很久以前，便盼著能有如今這么天。

在年關(guān)時候，能夠闔家團(tuán)聚，暫時放下肩頭擔(dān)子，從皇座上走下來。

中原春秋，百萬凡夫俗子，只有蕭曹兩家帝皇。

坐得太高，定會覺得孤獨(dú)和無趣，年齡越大，便越是如此。

空中樓閣內(nèi)的近侍發(fā)現(xiàn)，陛下如今總是在閣里發(fā)呆，批閱奏折，也常常出錯。

人老力衰，總有疲乏的時候。

當(dāng)獅子老了，野望便不會再像年輕時候那般急切，他的爪牙依舊鋒銳，毛發(fā)仍然抖擻，可再也無法像年輕時候那樣馳騁草原，以血換血。

蕭望如今如既往那樣，每日勤勤懇懇處理著齊梁的重大事務(wù)，只是隨著氣血的衰竭，他再難如年輕時候那樣，氣吞萬里如虎。

于是今年，所有人看著陛下大人緩慢走上大殿至高點(diǎn)，鬢角飄白，在兩位年輕殿下的攙扶下坐穩(wěn)。

他們知道陛下老了。

這樣的幕，對比尤為強(qiáng)烈。

黑與白。

年輕與衰老。

歲月是人類無法抵抗的東西，無論是草民還是皇帝，乃至是強(qiáng)大無比的修行者，當(dāng)歲月流逝，都會衰老，然后力竭，最后倒下。

在齊梁的頂梁柱倒下之前.還會有幾個如今年這樣的年關(guān)？

三位年輕的殿下，還能有多少次機(jī)會，與這位老人同飲酒？

沒有人知道答案。

易瀟也不知道答案。

小殿下知道這個世間，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大部分人年少之時，荒唐行事，酩酊大醉，向來不覺時間已逝。

而最值錢的，恰恰也是時間，當(dāng)鬢角不生華發(fā)，額前褶皺無法抹平，這世上留給自己的時間，便所剩不多。

歲月如刀斬天驕，蕭望這樣的老人，年輕時候，端坐鐵騎，踏破大江南北，定下十九道太平！是何等的威風(fēng)凜凜？

如今坐在殿內(nèi)，生出身病疾，又是何種的難測悲哀？

易瀟已經(jīng)問過每日替蕭望看病號脈的蘇家大小姐蘇鱘，蕭望的身體，身舊疾，都是當(dāng)年征戰(zhàn)留下，而安定之后亦是未曾閑逸下來，每日仍然操勞批閱奏折，夜不能寐，寢食不安

身體久苦，自然成疾。

世間沒有盡全盡美的好事。

蕭望召全了三位殿下，還有自己這些年最寵信的臣子，擺下的這場家宴，叫全了自己想要見的人。

這場家宴，本該盡善盡美。

但并沒有如此。

酒過巡，蕭望的氣色便明顯不佳。

他先是輕輕咳嗽聲，袖內(nèi)握拳捂唇，在無人注意之時輕咳聲，目光瞥過袖內(nèi)染指的紅色，故無視，仍然笑著望著家宴里片喧鬧的氛圍。

這幕被小殿下目光極好地捕捉到了。

易瀟微嘆了口氣，裝沒有看見。

他知道蕭望身體有疾，也知道這場家宴，聚集這么多人，是如何的不容易，所以他并沒有說什么。

緊接著便是大殿最高處，傳出接連不斷，抑制不住的沉重咳嗽聲音，老人咳得眼淚都嗆出，卻倔強(qiáng)推開了兩旁前來攙扶的侍女，淚眼模糊看著兩袖的斑斑血跡，并沒有覺得觸目驚心。

只是覺得萬分惋惜。

無論如何，這場家宴，都只能吃到這里了。

“陛下的身體并無大礙”

蘇家大小姐有些尷尬地開口，她知道這樣的說法，無法說服眼前的三位殿下。

但她無奈說道：“殿下，你們有些也是懂得醫(yī)術(shù)的脈象上看，陛下的身子，除了勞憂過度，真的并無太多舊疾，今日宴席上這樣的咳血，若是解釋成風(fēng)寒所致，又實在太過敷衍。”

易瀟看到蕭布衣和蕭重鼎都對自己投來目光，認(rèn)真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說道：“蘇小姐說得并沒有錯。”

蕭布衣沉默片刻，他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和善：“蘇小姐可有辦法？”

蘇鱘搖了搖頭。

她嘆了口氣，委婉說道：“才疏學(xué)淺，未有對癥之藥。”

“只能等老師回來了。”大殿下低垂眉眼，道：“老師身在海外尋藥，父皇的身體只消抗住這段日子，等老師回到蘭陵城，應(yīng)是就能藥到病除。”

空中樓閣外，忽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

齊恕輕敲三下門，然后推門而入。

人未至而聲先至。

齊恕急切問道：“陛下的身體如何？”

接著他大致掃了眼庭院，看到院子里幾位殿下的神情，便知道了大概。

沉默。

在年關(guān)大喜的日子里，陛下身體抱恙，實在不算是件好事。

難道齊梁國運(yùn)，真到了“盛極轉(zhuǎn)衰”的那步？

齊恕瞇起眼，攥著袖內(nèi)的黃紙情報，壓低聲音說道：“北姑蘇道有要令傳來。”

所有人都是精神震。

“那只西域使團(tuán)，再次跨越烽燧，來到鹿珈鎮(zhèn)。”

“棋宮宮主顧勝城親自領(lǐng)著使團(tuán)前來。”

“他希望齊梁能夠給西域，個談判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