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姝 第八十三章 身孕

是夜，雖已過了酉時(shí)，月色已然悄悄落下，灑下一片皎然的銀輝。可白日里的熱意卻是絲毫未退，倒幸得俞氏前些日子送來的那象牙簟，靠在上邊倒是舒服了不少。

醅碧和絳朱仍在身旁交替著打扇，顧硯齡則靜靜的走著棋，時(shí)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逝，就在顧硯齡覺得有些困倦時(shí)，屋外突然響起了連連的腳步聲，顧硯齡不由醒過神來，與醅碧對(duì)視一番，醅碧會(huì)意地剛打開簾想出去看看，謝氏身旁的徐嬤嬤便已急匆匆走了進(jìn)來。

屋內(nèi)的主仆都是一愣，未想到徐嬤嬤這大半夜過來是做什么。

誰知徐嬤嬤此刻神色也頗為異樣，顧硯齡見此，不由出聲道：“嬤嬤這么晚來，是母親有事？”

徐嬤嬤吞吐了一下，終究語氣頗為奇怪道：“姑娘，二太太有了喜事了。”

顧硯齡一時(shí)未反應(yīng)過來，醅碧和絳朱更是沒明白，就在徐嬤嬤欲再補(bǔ)充時(shí)，顧硯齡卻是陡然明白過來，隨即輕挑美目。

“二嬸是要替二叔再添后了？”

話音一落，醅碧和絳朱都驚了，徐嬤嬤更是嘴角不由的下撇道：“聽大夫說，有兩個(gè)月了。”

顧硯齡聞言頗為平靜。

旁人都覺得俞氏已然十來年未再懷過，如何這顧敬昭回來不過數(shù)月，便是一下中地，未免福氣太好了些。

可她卻是知道，俞氏這些日子可沒少忙活，日日喝著求子藥，想著法兒的每夜留顧敬昭在房，這若是再不懷上個(gè)兒子，便是難為她的一番虔誠(chéng)了。

顧硯齡抬起頭來，瞧到徐嬤嬤不高興的模樣，不由笑道：“這是好事。”

徐嬤嬤未說話，可驚怔的模樣卻是暴露了她的心思。

顧硯齡未多做解釋，只起身整了整衣裙道：“想必母親等著我一起去綏榮院賀喜吧，咱們走吧。”

話音落盡，少女便步履平穩(wěn)地下了腳踏，朝外走去，徐嬤嬤也只是愣了一瞬，隨即便示意醅碧和絳朱一同迅速跟了上去。

當(dāng)謝氏和顧硯齡行到半路上，也正好遇上了一同來賀喜的三房。

三房的秦氏向來與俞氏是死對(duì)頭，再加之自己盼了這么多年盼不到的，卻叫那俞氏一朝盼了去，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去。

謝氏相比就淡然的多，大房下面一子一女皆是她所生，再加之兩個(gè)性格溫順乖巧的庶女，實(shí)在是圓滿的沒有什么可艷羨旁人的。

兩房互相見了面，打了招呼，便一道朝綏榮院去。

自打壽宴過后，便再未見過的顧硯朝今日也終于出了門，相比于從前的跳脫，如今的她卻是頗為安靜，幾乎可以用少言寡語來形容，只平靜地跟在秦氏身邊，與從前相比，如同變了個(gè)人，叫謝氏也不得不詫異了幾分。

可顧硯齡卻明白，心死了的人，總要許久，那傷痕才能漸漸愈合的。

當(dāng)兩房一行來到了綏榮院門口，便瞧著院子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看的秦氏更是嘴角一撇，幾乎臉都黑沉了幾分。

而方走到正屋前，卻是恰巧看到了顧硯錦剛上至石階。

“喲，錦姐兒——”

秦氏似笑非笑的聲音陡然響起，少女聞言，腳步一頓，終究轉(zhuǎn)過身來，頗為柔順的走了過來，一一行了禮。

秦氏卻是絲毫未想放過眼前這個(gè)看似溫善的少女，反倒咬著牙加重語氣笑道：“咱們這府里的福氣好似都跑到你母親這兒來了，三嬸可是趕來好好恭喜你們的。”

說到恭喜二字時(shí)，秦氏那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把牙咬碎了。

顧硯錦聞言，唇角抿著恰如其分的笑意，微微欠身。

“阿錦謝三嬸的心意。”

“你三嬸說的對(duì)，今夜，是咱們府里的大喜事。”

秦氏原本還想再說什么，誰知卻聽得謝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偏頭間，便瞧著燈下的謝氏頗為寧?kù)o，言語間像極了和善的長(zhǎng)輩。

可顧硯錦卻是從謝氏的言語中，聽出了深意來。

恰在這時(shí)，俞氏身邊的常嬤嬤極巧的打簾走了出來，步履迅速地走下臺(tái)階，給各房行了禮。

瞧著人極為恭謹(jǐn)，可只有謝氏和顧硯齡瞧了出來，那常嬤嬤不偏不倚，恰好將身子微微擋在顧硯錦的前面，儼然一副護(hù)犢子的樣子。

像極了看著天空盤旋的鷹而不由生出警惕之心，護(hù)著雛鳥的老雀一般。

謝氏嘴角幾不可覺的升起一絲不屑，顧硯齡卻是玩味一笑。

只有她們二房自己知道，大房和二房可從來都不是鷹和家雀，該是鷹和貪得無厭的狼才對(duì)。

謝氏瞥了眼常嬤嬤，眸中劃過一絲難以嚴(yán)明的深意，隨即不疾不徐地帶著顧硯齡進(jìn)了里屋。

當(dāng)眾人都進(jìn)去了，常嬤嬤這才不由舒了一口氣，后脊卻是微微有些發(fā)涼。

當(dāng)看到面色紅潤(rùn)，保養(yǎng)得宜的俞氏懶懶地靠在床上，溫和的笑意間滿帶著母性的光芒，秦氏更是氣的咬牙。

“大嫂來了，三弟妹。”

俞氏含笑起身，仿佛前面的樁樁件件都不曾發(fā)生過一般，秦氏未發(fā)一言，只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說不出好話來。

謝氏卻是唇角劃過一絲笑意，上前頗為親和的將俞氏的身子輕輕按了回去。

“你如今有了身子，無需那些虛禮。”

俞氏溫柔點(diǎn)頜，謝氏卻是微微側(cè)首看了徐嬤嬤一眼，徐嬤嬤當(dāng)即會(huì)意地含笑上前，捧出了一個(gè)錦盒，一揭開蓋，里面躺著一尊純玉打造的送子娘娘，只見那玉色細(xì)膩，溫潤(rùn)，隱隱透明，顏色白中透青，可見是上好的羊脂玉。

“這送子娘娘是一整塊和田白玉雕刻的，從前是懷了鈺哥兒時(shí)，我母家送的，如今轉(zhuǎn)送給弟妹，望咱們二弟也再喜添麟兒。”

俞氏聞言，眸光落了過去，隨即含笑道：“謝大嫂的心意。”

俞氏的示意下，皎月自然上前恭敬地接過去，謝氏唇角抿笑，坐到俞氏床邊親切道：“你我妯娌之間，何談一個(gè)謝字。更何況——”

謝氏說著話，柔和的眸光淡淡落到一旁的顧硯錦身上，語氣輕緩道：“錦姐兒與阿九自小好的似一母同胞的姊妹般，論是什么心意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謝氏話語親和，倒真像是夸兩個(gè)女兒家關(guān)系親密，可只有俞氏和顧硯錦知道，謝氏這是當(dāng)著三房的面，光明正大的打她們臉。饒是再心思深沉的人，也沒有這么厚的臉皮。

可俞氏和顧硯錦卻無法反駁什么，只得聞言強(qiáng)裝一笑，算是應(yīng)了。

“母親說的對(duì)。”

見俞氏母子這般，顧硯齡眸光一閃，唇角微微上揚(yáng)，隨即再親切自然不過的上前去牽住顧硯錦的手。

顧硯錦幾乎是反射性的想躲過，但看到三房在一旁，終究忍下了。

“不過，三妹妹可別等到二嬸誕下了九弟，便只與九弟親近，不與我親近了。”

少女的話語柔軟，叫人聽了只當(dāng)是嬌俏的打趣。

可顧硯錦卻是手中一僵，顧硯齡眸光灼灼的看著近在眼前的顧硯錦，感受到了俞氏臉上的不自然。

她這是將她們那些陰暗見不得人的心思戳破了吧。

前世里，二房不就因著這個(gè)九弟的出生而挺直了腰板兒，覬覦著將大房擁有的一切都奪來送到這個(gè)九弟手上么。

可惜了，這一世，她這個(gè)九弟只怕是從俞氏的肚子里爬不出來了。

寂靜之下，顧硯錦分明感受到面前的顧硯齡雖是含著笑，可周身卻是漸漸凝著寒意，一種讓人害怕的寒意。

顧硯錦不由為自己心下的慌亂感到不豫，顧硯齡也不過比她大一歲罷了。

她為何要怕她！

但只有俞氏和她自己知道，當(dāng)昨夜聽到皎月形容落葵受刑的慘狀時(shí)，也是后脊一陣發(fā)涼。

人人都覺得這是徐嬤嬤冷面冷心，但只有她們知道。

若是沒有謝氏和顧硯齡私下的授意，徐嬤嬤又怎敢在鞭笞之下，再撒上一把鹽，還足足灌了一整瓶啞藥，讓如今的落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謝氏心狠，可一個(gè)十二歲的姑娘有這樣的心思，才是更為可怕。

可偏生這樣的一個(gè)小丫頭，卻是人人夸贊的端莊有禮，俞氏簡(jiǎn)直都想罵一句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