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物語 第二章 冥土流浪

九幽黃泉，冥土深處，這是為天所忌的遺失之地，這是遭受詛咒的不祥之地，萬古以來，不曉得有多少的冥土住民，懷著對生者的怨恨，咬牙切齒，詛天咒地，把滿腔悲憤全都發(fā)泄出來，久而久之，連天地法則都受到這悲憤詛咒的影響，排斥所有的生者，無分仙佛妖魔，讓所有的生命體都在此格格不入。

對此，始界的生靈大多只是當(dāng)成一個遙遠(yuǎn)的傳說，龍?jiān)苾簠s尤其有感覺，如今走在這塊遼闊無邊的荒蕪大地上，不僅僅是感覺呼吸不暢，連身上都仿佛套上了千斤枷鎖，舉步維艱，每邁出一步，都要花費(fèi)比平時在他處更多得多的力氣，若是尋常地階在此，恐怖不用多久就會力竭而亡，化為冥土的一部分。

不過，對自己來說，這份感覺卻有些特殊，因?yàn)樵谧约荷砩希@些排斥反應(yīng)，其實(shí)只有一半，另一半的自己，壓根就沒什么呼吸困難，不但吸進(jìn)來的每一口氣，都有飲酒一般的輕微興奮感，待的越久，愈覺得神清氣爽，更感受不到什么枷鎖，反而感覺身體輕盈，步履輕快，與另外半身的沉重，簡直不像是同一具身體。

“……妳在這里倒是占了便宜，萬古以來，如妳這般的例子，就算不是絕無僅有，也肯定不會多。”

淡淡說話，話語中隱約含著一絲羨慕，聲音來自身旁正撐著黑傘的女子，她手中的寶傘，正是兩人能夠行走于此生者禁地的最大倚仗。

“前輩莫非將這這種事情看成殊榮？”龍?jiān)苾翰挥煽嘈Φ溃骸拔沂遣挥X得這事有什么好榮幸的……”

“少在這里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倆現(xiàn)在能平安走在這里，沒被冥土的法則和土著終結(jié)，半是憑著這件神器的庇護(hù)，半是靠著妳的特殊體質(zhì)，兩個里任少一個，我們可能便要完蛋，妳就在一邊偷著樂吧！”

“……我真的沒有在樂。”

龍靈兒忍不住嘆了口氣，“而且，前輩妳也不該一起來的……”

持傘的紅衣女郎，自然只會是燕無雙，身為始界眾生仰望的最頂層戰(zhàn)力，即使在諸天萬界中也該算是最頂尖一批的人物，她此刻的狀態(tài)卻并不好，大半身形已經(jīng)虛化，一雙腳時隱時現(xiàn)，風(fēng)吹得大一點(diǎn)，就整個化為一片虛煙，人看起來整個沒了下半截，活脫脫就是個鬼形。

之前，兩人被困在絕地，燕無雙已經(jīng)身受重傷，又遭遇強(qiáng)敵索命，那一戰(zhàn)……與其說是兇險(xiǎn)，龍?jiān)苾焊械狡鋵?shí)是絕望，好幾次都以為一切已成定局，無可挽回了。

但也是那一戰(zhàn)，龍?jiān)苾阂娮R到，什么叫做姜是老的辣，能成功走過那時代的老江湖，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已經(jīng)傷重至極的燕無雙，赫然還有保留的底牌，而且是連四大武神都不曾曉得的秘密。

燕無雙的神兵，天斗旗劍，原本是用旗旛改造而成，可以透勁為布劍，也可以化成旗旛，亦剛亦柔，兼具陰陽之變，非常厲害，但誰都不知道，這柄旗劍竟然還有第三個變化，就是化為傘。

“……那個人當(dāng)初有一點(diǎn)說得不錯，無論收到什么樣的好東西，最好自己多加個一手，作為底牌，如果畫蛇添足，不小心搞壞了東西，后頭再找人修就是，但偷藏個別人不知的后手，關(guān)鍵時刻，可以救自己一命。”

燕無雙淡淡道：“我手邊所有的裝備，都是得自碎星團(tuán)沒錯，但不代表就要被他們事事控制，女人當(dāng)自強(qiáng)，必要時候，還可以藉機(jī)反過來坑他們一回。”

之前龍?jiān)苾赫鏇]想過，燕無雙居然還懂得謀算，這個素來大大咧咧，總是少根筋的女人，平素根本沒什么心計(jì)，也懶得盤算太多，卻早早地給自己留了保命后手，在關(guān)鍵時刻發(fā)揮作用。

燕無雙沒有溫去病那樣出神入化的改造本事，化為寶傘的旗劍，并沒有什么新的功能，只是回歸了旗旛的原貌，更用單一個體，超越極限，短暫發(fā)揮出整組旗旛的功能，啟動了“盤古開天十方大陣”。

剎時間，上天、下地、東、西、南、北、生門、死位、過去、未來，十方俱亂，在萬古層級的能量爆發(fā)下，多個世界直接錯亂層疊在一起，連時間線也被打亂，過去未來再無可定向，這種情況下，不管是什么攻擊，全都失去目標(biāo)，打落空處。

十方大陣一動，連時光軸都被打亂，除非是永恒者親自出手，否則就算萬古層級加害，都有從中保命逃生的希望，燕無雙的突來一手，直接打破了強(qiáng)敵的辛苦謀算，帶著龍?jiān)苾簭谋厮赖碾U(xiǎn)局中逃出，離開那座圣塔，更利用多個世界的重疊，想要直接逃往其他世界去。

然而，天斗旗劍終究不是天神兵，以一代全的強(qiáng)行發(fā)動，發(fā)揮出萬古層級的作用已經(jīng)是極限，大陣能維持的時間太短，在嘗試逃往其他世界的時候，無以為繼，狀態(tài)解除，不僅沒能逃到目標(biāo)世界去，反而因?yàn)闀r空破碎，最終跌入九幽，進(jìn)入冥土。

以人身入九幽，實(shí)際上和投火沒有分別，龍?jiān)苾荷钪说貎措U(xiǎn)，但燕無雙竟然還樂觀得起來，“看起來這次運(yùn)氣不錯，雖然是九幽，但要是掉進(jìn)魔界，我們兩個就真是十死不生，還好是冥土……”

透過燕無雙的解釋，龍?jiān)苾哼@才了解，九幽廣大，魔界只是一部分，絕大部分區(qū)域是無盡的冥土。而冥土遼闊無邊，鬼界就在冥土之上，但哪怕鬼界同樣無邊無際，卻連冥土的一半都還占不到，大部分的冥土，都是屬于死者的荒蕪曠野，除了億萬年凍結(jié)的寒土，就只有狂吹的無盡陰風(fēng)。

在無邊的冥土上流浪，時間過得的久了，就連原本滿腔怨毒的厲鬼，都會被那永不止息的陰風(fēng)同化，漸漸喪失記憶，喪失存在意識，化為黑風(fēng)……

兩名生者來到冥土，自然要承受特殊天地法則的排斥與壓制，只要?dú)庀⑸晕⒂兴孤蜁齺砉斫绲耐鲮`攻擊，兩人這些日子能夠保住平安，全靠燕無雙手中的寶傘，遮蔽了相關(guān)的天地法則，又掩蓋了兩人的氣息，才能讓兩人能在冥土上活動，不被發(fā)現(xiàn)。

龍?jiān)苾盒闹胁蛔≠潎@寶傘之奇，卻也不住擔(dān)憂燕無雙的狀態(tài)。兩人最初落到冥土?xí)r，燕無雙的模樣看起來還算正常，除了原本的重傷，起碼看起來還像個人樣，但隨著在冥土活動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的模樣也開始不住變化，現(xiàn)在這個身體下半截若隱若現(xiàn)的樣子，看起來根本就是個幽靈了。

雖然燕無雙的聲音一直保持平穩(wěn)，每次問起來總說自己沒事，但龍?jiān)苾盒闹兄鴮?shí)擔(dān)憂，覺得戰(zhàn)友可能隱瞞了傷勢，并沒把實(shí)情告訴自己，可能此刻走的每一步都是強(qiáng)撐，而如果自己這個推測沒錯，那后頭麻煩可就大了，因?yàn)橼ね翢o邊無盡，兩人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意外流落在冥土，照說兩人應(yīng)該要想辦法立刻離開，何況之前兩人遭到強(qiáng)敵追殺，在過程中得知了不少秘密，更曉得了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令她們兩人心急如焚，想要趕回始界阻止，至少，也要提前通知到溫去病他們，盡力避免最后的悲劇發(fā)生。

然而，這件事情做起來卻沒有那么容易，要是燕無雙的狀態(tài)仍在，實(shí)力完全，想要回去始界自然是易如反掌，現(xiàn)在卻是沒這可能，流落冥土的兩個人，如今自身難保，已經(jīng)顧不到始界那邊的事了……

已經(jīng)足足在無垠冥土上流浪多日，別說是找到出路，一路走來兩人就連不同的地貌都沒看見過，天上無日月，地面就是一望無際的荒原，既沒有樹，也沒有草，土地全是深深的黑灰色，在萬古不絕的陰風(fēng)的不斷吹拂下，不住化為飛沙，飄散在空中。

遠(yuǎn)處，隱隱約約能看到有朦朧的山影，但不管怎么走，山影卻仍然在遠(yuǎn)處，好像不管怎樣都靠近不了，永遠(yuǎn)看不清真貌……一路上，兩人就連徘徊的冥土的亡靈都不曾見到，只看到永恒的死寂和荒蕪……

走在這樣的地方上，時間、空間概念都變得毫無意義，根本沒法判斷自己到底已經(jīng)來了多久，又在這塊荒蕪大地上走了多久，只有疲憊和頹廢感，不住在身心累積，最終，真的會倦極倒下，然后化為這無盡荒原上的塵沙，融入這吹拂萬古的黑風(fēng)，再難脫離……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燕無雙斜瞥了龍?jiān)苾阂谎郏芮宄@丫頭究竟在想什么。自從墜入冥土之后，她一直在找尋某個方向，想要去一個地方，自己雖然沒有點(diǎn)破，卻還是心中有數(shù)的。這丫頭不可能來過冥土，也不會在這里有故舊，能過作為目標(biāo)尋找的，應(yīng)該只有血脈的源頭，不過……

……或許，應(yīng)該先把話說明了。

甫要開口，燕無雙卻陡然一震，手持寶傘，趕緊扯過龍?jiān)苾海杆購乃砩霞橙〕鰸饬业内猓c腳下的冥土氣息如出一轍，混入頂上的寶傘之內(nèi)，跟著噴發(fā)出來，化為氣罩，將兩人護(hù)住。

冥氣遮掩，寶傘屏障，兩人的身影就此從冥土上消失，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冥土的上空有了異動，大片陰云橫過天際，不見盡頭的千萬里長空，被驟然涌出的陰云徹底遮蔽。

遠(yuǎn)遠(yuǎn)觀望，遮蔽長空的濃密的陰云中，像是有無數(shù)的小蟲子在蠕動，仔細(xì)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些陰云都是由不知多少的鬼魂混組而成。

陰云飄動的速度極快，內(nèi)中不住有陰魂穿進(jìn)穿出，浮游內(nèi)外，像是一條條蝌蚪，密密麻麻，光是極小的一塊地方，怨魂顯化，為數(shù)就起碼幾千，那么一大片陰云，遮天蔽空，無邊無際，層層疊疊，龍?jiān)苾汉喼睙o法想像，那里頭到底有多少冤鬼？多少怨魂？

“前……”

話才要出口，就被燕無雙伸手阻住，目光嚴(yán)厲地?fù)u了搖頭，兩人就靜靜地藏身在寶傘屏護(hù)下，動也不敢動一下。

突然出現(xiàn)的陰云龐大無邊，移動速度卻很快，轉(zhuǎn)眼之間就又消失不見，這是兩人落入冥土至今，首見的詭異景況，當(dāng)陰云不見后，龍?jiān)苾翰藕舫鲆豢陂L氣，“好恐怖，那里頭到底……到底有多少只鬼啊？”

“哼！”燕無雙冷笑道：“無論妖、魔、神、仙、佛、人，只要死了，除非落得煙消云散，或是能直接入輪回，否則就是變鬼，而鬼的消亡卻要漫長的多，能夠存在萬古的比例遠(yuǎn)超它族，萬古以來，妳算算會有多少鬼吧？”

龍?jiān)苾郝詾橐幌耄加X得頭皮一陣發(fā)麻，“這數(shù)量也太……太多了。”

“鬼族一直以來號稱為天所忌，妳以為是為了什么？坦白的說，我不曉得鬼族是否真的受天忌憚，但七界之中，最惹各界疑忌的，肯定就是鬼界！”

眼看陰云去向，燕無雙不由皺眉道：“奇怪，鬼族出征，這方向……好像就是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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