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錦春 第393章 折梅蕊

數(shù)息之后，蕭家車馬便聲勢浩大地駛過了路口，阿承回首看了一眼，卻見那車子行走的方向，正是通往青州的城門方向。

他走出巷口，目送著那隊車馬漸行漸遠，小臉上露出了些許沉思。

他方才聽到了一個并不陌生的詞語——附學(xué)。

記得剛?cè)デ貜┱焉磉叿虝r，他便曾聽秦彥昭說過，以前秦家的幾位郎君都是在蕭家的族學(xué)里上學(xué)的，像這種去別的族學(xué)上學(xué)的情形，就叫做附學(xué)。

想到這里，阿承的小眉頭便皺了起來。

方才那個管事嫗說什么“蕭家子弟去秦家附學(xué)”之類的話，這意思是不是說，蕭家……要去秦家的族學(xué)附學(xué)？

可是，蕭家沒有自己的族學(xué)么？

阿承皺眉想了片刻，眼睛忽地一亮。

他想起來了，去年蕭家的族學(xué)已經(jīng)關(guān)停了，秦彥昭曾有好幾次唉聲嘆氣地說無處上學(xué)，直到秦家開始修建自己的族學(xué)，秦彥昭才又精神了起來。

阿承一面想一面點頭。

是了，蕭家自己的族學(xué)沒了，而秦家的族學(xué)最近卻很是出名，主要是里頭有一位學(xué)識淵博的陶夫子，據(jù)說這位陶夫子的學(xué)問非常好，族學(xué)里的另兩位夫子對他很服氣。

一個沒了族學(xué)，一個族學(xué)開得正好。所以，蕭家夫人就要去秦家拜訪，目的是為了讓蕭家的子弟去秦氏族學(xué)附學(xué)。

阿承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個理兒，他不由自主地便笑了起來，心中涌起了一股自豪。

自從開建了族學(xué)，秦家在郡中的名聲漸漸地便好了起來。以前人家說起秦家時，除了說句“豪富”就沒別的了，可現(xiàn)在他們再說起秦家，便會說秦氏“有志氣”、“家風(fēng)好”什么的，連他這個仆役聽著都開心。

就算年紀小，可阿承卻是個心中很有數(shù)的，知道蕭家在江陽郡的地位一向比秦家要高。如今蕭家要去秦家附學(xué)，這可不是長臉的事兒么？

阿承眉開眼笑地想著，轉(zhuǎn)身便往長興街的方向走去。

他的運氣真不錯，這半天的功夫竟得到了兩個很重要的消息，再加上秦家發(fā)生的一些瑣事，他有預(yù)感，他這一次帶給六娘子的信，一定又夠?qū)懮虾枚嘧值牧恕?p/> 他加快腳步往前走著，小臉上掛著欣喜的笑意。一陣風(fēng)拂面而來，細細的雪片撲到了身上、臉上，略有一些冷，而阿承卻一點也感覺不到。

那一刻，他的心中滿是歡喜，一顆心也像是飛去了半空。只要一想到在為六娘子做事，他就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他開心地走著、跑著、跳著，腳步歡快地穿過重重細雪，小小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街口處……

離著臘日尚還有些時候，上京城中已有了幾分歲暮的熱鬧氣息。

天氣還是冷，連著數(shù)日的大雪，讓整座城市皆被白雪覆蓋，街頭巷陌時而可見掃雪的翁嫗，又有調(diào)皮的幼童去掰檐下的冰棱來吃。

大陳的旱情并未影響到這座繁華的城市，比起偏僻小城的蕭瑟與都城的壓抑，上京的歲暮氣氛反倒更濃，雖不及往年歌舞升平，卻也是歡聲笑語不斷。

位于新昌街的杜氏宅中，杜十七正站在一株蠟梅樹下，拿著小銀剪子剪花枝。

大雪下了幾天，她便在屋中悶坐了幾于，今日恰巧放晴，大使女彩萱怕她悶出病來，便一力勸她出來散一散，于是，杜十七便想起了花園里的這株蠟梅，遂帶人過來折花。

身為士族，襄垣杜氏自也少不了風(fēng)雅的愛好，便如這雪，通常都是不去掃的，由得它堆積在那里，因此，這花園里亦是一片霜華素錦，唯那石子小徑被清理了出來，好供賞雪的主人們行走。而杜十七這一路走過來，裙角都沒濕上半寸，可見這路掃得有多干凈。

蠟梅開得極好，黃玉一般綴于枝椏。杜十七轉(zhuǎn)動著手里的銀剪，在花枝間挑揀了一會，便百無聊賴地轉(zhuǎn)首去看天，白皙文秀的臉上，有著一抹淡淡的惆悵。

何氏已經(jīng)連續(xù)數(shù)月沒有給她寫信了。以往至少也是一月一封，可如今，卻是久久沓無音訊。

大抵何氏已經(jīng)把她給忘了吧。

杜十七捏了捏銀剪，細細的眉毛蹙了起來。

認真說來，這也怪不得何氏。

何氏可是杜三郎的生母，母憑子貴，在大都杜府那也是過得風(fēng)生水起，而她杜十七卻是個死了生母的小小庶女，兩相比較，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卻是落在塵土里，差得實在太遠。

雖然使盡渾身解數(shù)終是搭上了何氏，可杜十七卻知道，她的機會已經(jīng)不多了。紫煙湖納涼那一次，她與盧商月到底也沒將事情辦成，還險些弄出紕漏來，何氏想必是極失望的吧。

“……江家欲待貴賓，內(nèi)有一韶秀男子，乃賤籍出身，汝可使盧商雪與之合，再引眾而視，自可事成……”

何氏在信中的交代很直白，雖然這封信已經(jīng)被人燒了，但杜十七的記性向來不錯，到現(xiàn)在還能記得上頭的一些內(nèi)容。

坦白說，杜十七不明白何氏為什么要毀掉盧商雪的名聲？兩下里八竿子打不著，盧家與何家也沒什么過節(jié)，毀了盧商雪何氏又能得著什么好處？

不過，這一切皆不關(guān)她的事。只要何氏還信得過她，有事情交給她做，那便表示，總有一日杜十七還能重回大都。所以她一口便應(yīng)了，更與一向暗中嫉恨盧商雪的盧氏四娘盧商月聯(lián)手，想要讓盧商雪落水，可惜的是，事竟未成。

杜十七悵悵地望著天空，細眉攏著，眼帶輕愁。

事情雖然未成，然而結(jié)果卻仍舊極為嚴重，盧家四娘盧商月，已經(jīng)被送回了老宅。

杜十七知道，盧商月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上京城了，只能終老于范陽老宅中，至于婚事，很可能也不會太好。

庶女們的命運從來都是如此，她們的將來是一步登天、還是落入塵埃，不過是嫡母一句話的事。而盧商月的生母是庶出，她自己亦是庶出，如今母女兩個又失了勢，她們的前路可想而知。

杜十七的唇角勾了勾。

所謂物傷其類，縱然她背后也很瞧不上盧商月，但同為庶出，聽見她的事情之后，那分哀涼也是真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