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 番外3 不將就

這一年的京城冬天格外冷，路上行人匆匆，酒肆的生意卻越發(fā)好了起來。

天寒地凍，出門在外的人辦完了事去酒肆就著炭火銅爐燉的羊肉喝上一口燒酒，那才是人生美事。

春風(fēng)樓里圍滿了酒客，混著肉香與酒香，有種熱氣騰騰的熱鬧。

馬蹄聲敲擊著凍得硬邦邦的青石板路，發(fā)出清脆的噠噠聲，眨眼的功夫就近了。

站在春風(fēng)樓外的伙計立刻迎上去，接過韁繩，彎腰笑道：“池爺，您來了。”

翻身下馬的年輕男子穿了件石青色素面錦緞棉袍，外罩玄色大氅，眉峰英挺，唇紅齒白，明明穿的這般素凈，可隨著眼中的波光流轉(zhuǎn)，便光彩奪目如驕陽，令人不敢逼視。

他穿過酒肆大堂，堂中便是一靜，直到那個挺拔中又帶出幾分散漫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盡頭，才重新恢復(fù)了熱鬧。

“嘖嘖，剛剛上去的那小哥兒是誰啊，真他娘的俊！”說話的人明顯有了酒意，眼神癡迷盯著樓梯口，嘴角流涎，“比娘們還俊俏呢，要是——”

同桌的人忙拉了他一把，變色道：“快別胡說了，你才來京城有所不知——”

話才說了個開頭，便有兩個孔武有力的壯年男子走了過來，一左一右架起那醉漢，利落從門口丟了出去。

大堂中喝酒的人們見慣不慣，等那同伴追了出去，紛紛笑了起來。

“這是第三個了吧？一月之內(nèi)總有幾個不開眼的這么被丟出去。”

“就是，也不打聽打聽剛剛的公子是誰，能是咱普通百姓招惹的起的？”

池燦進(jìn)了酒肆二樓的雅室，等在里面的人笑了：“拾曦，又有不開眼的被丟出去了？”

池燦來到朱彥對面坐下來，挑眉一笑：“這有什么稀奇的。”

朱彥忍不住嘆氣：“咱們在后面喝酒不就是了，省得有這些麻煩。”

池燦看了朱彥一眼，冷笑：“我就生成這樣，難道為了一些心思齷齪的混賬玩意便要蒙起臉做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朱彥苦笑。

“我不想去后邊喝酒。”池燦伸手端起白玉酒壺，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白皙修長的手指扣住與酒壺同質(zhì)地的酒杯，那手指卻比白玉酒杯還要瑩潤。

“以前是四個人在那里喝酒，現(xiàn)在只有咱們兩個人，去那里有什么趣？”池燦晃了晃杯中酒，一口飲盡。

朱彥聞言沉默了。

他們四個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如今只有他與池燦留在京城了。

楊厚承忙于抗倭無暇回京也便罷了，邵明淵封王北地，此生想要再見恐怕無望。

“對了，你家次子的滿月酒什么時候辦？”池燦開口打破沉默。

“到時候會給你下帖子的。”聽池燦提起才出生不久的次子，朱彥眉梢眼角便存了笑意，看一眼好友，勸道，“我都有三個孩子了，連重山都已經(jīng)在南邊成了親，你怎么還沒動靜。”

池燦斜睨好友一眼，懶洋洋笑道：“這你也操心？”

朱彥心中嘆息。

三名好友里，拾曦可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沒有任何長輩會操心他的終身大事。

且隨著幼主繼位，拾曦與皇家的關(guān)系越發(fā)淡薄了，這兩年若不是有許首輔關(guān)照著，在朝廷中恐怕都不會這么順當(dāng)。

當(dāng)然，拾曦能得到許首輔關(guān)照并不是靠的誰的臉面，而是當(dāng)年扳倒蘭山時出了大力，與許首輔達(dá)成了某種默契。

“這不是操不操心的事，你老大不小的，難道要一直這樣？”

“這樣有什么不好？”池燦又喝了一杯酒，笑瞇瞇道，“沒人管，想喝酒就喝酒，想什么時候回便什么時候回。不像你，出來一趟還要向嫂夫人告假。”

“拾曦，你不要岔話題，這么些年了你就沒有中意的姑娘？”

“沒有。”池燦毫不遲疑給出了答案，神色認(rèn)真。

他曾遇見過最好的，干嘛只為了成家而將就？既糟蹋自己，也糟蹋別人。

見朱彥還想再勸，池燦撇嘴：“成了親的人就是這么黏黏糊糊，喝酒就喝酒，說這些作甚？”

朱彥見此不好再多說，舉杯相碰，對飲起來。

二人出門時外邊飄起了雪花，如柳絮漫天飛舞。

望著雙頰酡紅的池燦，朱彥吩咐伙計：“送池公子回府。”

池燦眼睛微瞇，擺了擺手：“不用，這點酒還喝不醉我，給我把馬牽來吧。”

邵明淵離開京城時把春風(fēng)樓轉(zhuǎn)給了池燦，池燦便成了春風(fēng)樓幕后東家，伙計對他自然言聽計從，很快便牽馬過來。

池燦利落翻身上馬，沖朱彥擺擺手：“走了。”

隨著馬兒跑起來，被冷風(fēng)一吹，人就清醒了大半。

不多時見到熟悉的府邸，池燦撣撣身上雪花，下馬往內(nèi)走去，剛剛過了二門口就聽到女童的歡笑聲傳來。

“不要胡蘿卜鼻子，用土豆的！”

“姑娘，人家雪人都是胡蘿卜鼻子。”

女童脆生生道：“人家都用胡蘿卜給雪人當(dāng)鼻子，我就不能用土豆給雪人當(dāng)鼻子啦？哪有這樣的道理！”

“池嬌。”

聽到喊聲，女童不由四顧，見到池燦飛奔過來：“大哥，你回來了。”

女童不過五六歲模樣，高不及池燦腰間，穿了件大紅斗篷，踩著一雙鹿皮小靴子，如粉團(tuán)一般可愛。

“說過多少回，不要抱我大腿！”池燦嫌棄皺眉。

女童絲毫不以為意，轉(zhuǎn)而拉著池燦的手道：“大哥，你說用胡蘿卜給雪人當(dāng)鼻子好看，還是用土豆好看？”

“你想用什么用什么，雪人是你堆的，又不是我堆的。”

女童撫掌笑道：“我就說嘛，大哥也是支持我用土豆給雪人當(dāng)鼻子的。”

池燦看著女童歡快跑過去往雪人臉上塞土豆，不由摸了摸鼻子。

小孩子真蠢。

也不知黎三那般的聰明人，生出的孩子怎么樣呢？

前不久接到邵庭泉的來信，他們馬上要有第二個孩子了。

池燦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沖女童招手：“池嬌，你過來。”

“怎么了，大哥？”女童跑回來，對自家俊俏無雙的大哥顯然是極仰慕的。

“你也不小了，要不要隨我出一趟遠(yuǎn)門？”

“好呀！”女童忙不迭點頭，“大哥，咱們?nèi)ツ睦镅剑俊?p/> 池燦目光投向遠(yuǎn)處：“等開了春，咱們?nèi)ケ边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