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鋼之魂 第十六章 不過如此

“喬修亞，你還好嗎？”

寂靜中，戰(zhàn)士隱約能聽頗為急切的呼喚聲，那是一位精靈女士的聲音，帶有永恒之湖周邊精靈獨特的輕柔聲線，與此同時，還有一股異種能量釋放，似乎想要阻隔豐饒邪神殘骸和自己溝通的連接點。

因為這個動作，喬修亞從冰冷黑暗的幻境中反應(yīng)過來，他吐出一口氣，然后主動切斷與豐饒邪神殘骸的，令意識回歸現(xiàn)實世界。

睜開眼，喬修亞回頭，他看見迦蘭諾德正一只手按在他的肩后，精純的自然之力涌動，似乎想要將他從長久的沉浸中喚醒，雖然說這沒什么必要，但喬修亞還是扯出一個笑容，點點頭道：“多謝你的幫助，自然導師，我還好。”

此時已是深夜，喬修亞和邪神殘骸了超過四小時，就連清掃黑森林速度最慢的西山劍圣拉莫特都已經(jīng)在兩小時前結(jié)束工作，來到黑森林中心的混沌之泉處。

看見喬修亞獨自一人邪神殘骸，這位圣劍使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搖了搖頭，然后站在一旁，悠閑的點了一根煙，這是他早些年未成傳奇時留下的習慣。

原本按照計劃，應(yīng)該是迦蘭諾德，法伊娜，拉莫特和喬修亞四人合力，直接使用傳奇?zhèn)チ⒇S饒邪神的殘骸從物質(zhì)世界抹去，至于與否并不重要，因為沒人能保證可以從邪神混沌的低語中解析出有價值的信息，但擊散喬修亞想要嘗試，那么其他人也愿意讓他試試——可這嘗試的時間太長了，以至于就連對戰(zhàn)士最有信心的自然導師都覺得有些不對。

所以她立刻出手，準備強行截斷喬修亞與邪神的。

“你究竟在幻境中看見了什么？”

迦蘭諾德和法伊娜聯(lián)手對戰(zhàn)士進行了一次檢測，她確定喬修亞并沒有被混沌侵染，精神狀態(tài)也還算正常，隨后，她便拍了拍戰(zhàn)士的胸口，頗有些奇怪的道：“怎么會逗留那么久？這都快五個小時了。”

一旁，正拿著一本魔導書閱讀的法伊娜也聳聳肩：“而且你居然下意識的退了一步，這可不像你，難道區(qū)區(qū)幻境，都會讓你被嚇的后退嗎？”

這玩笑頓時在周圍引發(fā)一陣善意的哄笑，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別的不談，封印世界意志的那場戰(zhàn)役中，喬修亞可是連斬黑龍王與兩位惡魔大君，傳奇級的車輪戰(zhàn)這種險惡情況都沒嚇退他，區(qū)區(qū)幻境又怎么可能？

但喬修亞卻并沒有一起笑出來，他神情凝重，連帶著周圍的氣氛都變得低沉，笑聲更是漸漸消失——而與此同時，隨著一聲尖銳無比的摩擦聲，原本位于戰(zhàn)士身后，邪神殘骸所在的扭曲光圈突然碎裂了！半徑幾十米的扭曲光圈原本是周圍一切混沌氣息的來源，但就在剎那間，所有混沌氣息都在一聲聲支離破碎的銳鳴中自我分解，而整個扭曲光圈，更是仿佛碎裂的玻璃那樣層層崩散，然后化作無形！

隱約能夠看見，在光圈的最中心，隱約浮現(xiàn)出一片仿佛是什么植物葉子般的詭異陰影，但它只出現(xiàn)了一瞬，然后就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連帶的，周圍的所有混沌魔力都徹底消失，再也無法感知到它們一絲一毫存在的痕跡！

看著這一幕，劍圣拉莫特手中的卷煙從指縫中跌落，翻閱著魔導書的法伊娜也下意識的將書合攏，站在喬修亞身側(cè)的自然導師更是下意識的后退一步，做出了備戰(zhàn)姿態(tài)。

不過，異變到此為止，除卻邪神殘骸徹底消散外，再也沒有任何出乎預料外的事情發(fā)生。

“拉德克里夫伯爵？”

站在最外側(cè)的拉莫特凝視著原本扭曲光圈的位置，他身體挺直，踩滅腳下的煙頭，劍圣轉(zhuǎn)頭看向喬修亞，用疑惑的語氣道：“你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將這一片邪神殘骸中的所有資訊都提取了出來，所以它就自我分解了。”

對此，喬修亞言簡意賅的回答道：“我沉浸在幻象中，讓你們等了如此長的時間，實在抱歉。”

沒人在意喬修亞的抱歉，現(xiàn)在，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個問題。

喬修亞究竟在幻境中看見了什么，才能讓千年不變的邪神殘骸都自我分解？

法伊娜是第一個問出這個問題的，她和喬修亞經(jīng)常有關(guān)于理論方面問題的書信來往，她也是頭幾個前往有著文明的異世界，和中庭文明交流過的傳奇強者，兩人私交不錯，所以法伊娜在詢問這件事上并沒有遲疑。

不過喬修亞并沒有直接回答這位東海賢者的問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抬頭看向天空，平靜的說道：“說實話，如果不是豐饒邪神的記憶，我實在是無法想象……太年輕了。”

“我們所在的多元宇宙，實在是太年輕了。”

喬修亞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滿是感慨和不可思議。

因為倘若豐饒邪神的記憶沒有出錯和撒謊的話，那么根據(jù)一億六千萬年前那些高能文明的研究，孕育了包括邁克羅夫世界在內(nèi)的這個多元宇宙，才誕生區(qū)區(qū)三十二億年。

這是什么概念？地球的年齡，都有四十六億年，而這個多元宇宙的年齡才三十二億，也就說，單單是地球存在的時間，就比這個多元宇宙要長！

雖然說，每個世界的時間流速都不一樣，倘若以標準時間計算的話，的確可能存在多元宇宙只有三十二億年歷史，但某些世界內(nèi)部已經(jīng)過去數(shù)百億年的情況，但說實話，這種情況喬修亞現(xiàn)在還沒遇到過，無論是卡爾利斯世界還是不久前去的西伯雅世界，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都是差不多的——倘若有法特洛爾維那種等級的強者操控時間就另外說。

但是比起喬修亞的感慨，其他幾位傳奇強者卻都露出了禮節(jié)性的微笑來掩飾自己的不解——他們雖然理解三十二億年這個概念，但卻不明白為什么這也能算是年輕。

畢竟，一個世界從誕生到成型，也不過千百年，智慧生命從頭開始孕育文明，至多也就需要幾百萬年，因為有著超凡力量和古龍的存在，文明誕生并穩(wěn)定下來的可能性大大增加，速度也被加快，而整個星墜紀元，更是連一千年都不到。

和他們講三十二億年的概念，他們怎么能理解其中意義，并對喬修亞的感慨感同身受？對于他們來說，一億六千萬年前的古老文明就已經(jīng)足夠令人吃驚了。

理解這一點后，戰(zhàn)士不禁嘆了口氣。

一億六千萬年前，豐饒邪神的原型，也即是組成世界星河的那一批初始高能文明之一，應(yīng)該是整個多元宇宙環(huán)境趨向穩(wěn)定后的第一批智慧生命，他們居住在初始之火的周邊，繁衍出了輝煌無比的文明，他們可以移動世界的坐標，隨意跨越虛空，他們甚至可以通過某些手段測定多元宇宙的年齡，并以人工手段隨意的創(chuàng)造位面和小世界。

而就是這么一個輝煌的文明漫長的記載中，沒有半點邪神存在的影子。

并非是刻意刪除，或者沒有發(fā)現(xiàn)，事實上，在那些文明的記載中，邪神壓根就不存在于那個時代，那些古老文明忘我的追求文明的終極，哪里像是半點有混沌侵襲，隨時可能被外力威脅的樣子？那個時代甚至不存在虛空巨獸，所有世界都是被初始之火直接由虛無中創(chuàng)造。

只有在幻境的末端，漫長的黑暗片段之后，當所有古老的文明都化作虛空大漩渦中的煙塵，熟悉的混沌氣息充斥虛空，甚至就連初始之火都開始收縮時，初始的虛空巨獸，還有最為古老的豐饒邪神才悄然而生。

一旁，所有的傳奇強者都認真的聽喬修亞的講述，戰(zhàn)士并沒有什么演講天賦，所有事情都用最簡單直白的語句和語氣講出，但所有人，包括一旁偷偷探出一根藤蔓的白金藤母都沉浸在真相之中。

“所有的哲學問題，最終都會轉(zhuǎn)換成現(xiàn)實的問題，蘋果為何而落下？萬物因何而存在？倘若細細向下推演，便能得到許多真理，比如說引力和電磁力……但是邪神不一樣。”

此時的戰(zhàn)士，面色肅穆無比，他復述著自己在豐饒邪神幻境中的見聞，并且敘述自己對其的認知：“它們把現(xiàn)實存在的問題，還原成了最初的哲學，概念問題。我們原本以為，邪神其實就是某種最強大的惡魔，最強大的虛空巨獸那樣，是有著實體的威脅。但我們錯了，它們壓根就不存在。邪神其實就是一種可以強制更改物質(zhì)結(jié)構(gòu)組成的規(guī)律，一種特殊的概念，只要被這種規(guī)律和概念支配，就算是最正常的世界，也會變成邪神。”

“邪神不存在？”

原本沉默法伊娜開口問道，作為追求世界真理的賢者，她面容沉重：“喬修亞，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邪神其實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就像是圣光是圣賢造出來的那樣，邪神也是其他存在制造出的，原本壓根就不存在于這個多元宇宙的——自然規(guī)律。”

喬修亞平靜的回答道：“邪神并不是帶來末日——它們就是某種末日的代言，它們就是末日存在本身。”

“世界毀滅，只是它們誕生的誘因，就像是地震那樣，真正的終點不是地震造成的毀滅，而是在地殼中積蓄的板塊壓力。”

頓時，整個混沌之泉底部一片寂靜，沒有人繼續(xù)開口詢問。

邪神，居然并不是一開始就存在于多元宇宙之中的？它是一種被某個存在創(chuàng)造出來的規(guī)律和自然現(xiàn)象？

這點實在是打破了眾人的常識，畢竟，根據(jù)他們以往的認知，邪神等于世界死亡后的殘骸便是真理，不存在任何其他解釋，但現(xiàn)在，就像是突然有人告訴他們11其實等于3那樣，將原本的認知全部擊碎。

而吸取了豐饒邪神殘骸絕大部分記憶的喬修亞，雙眼中閃動著銀色的輝光，他看著周圍一齊陷入沉思，甚至打算拿出通訊儀器，聯(lián)系友人同伴的傳奇強者們，沉聲道：“這只是一個猜測，并非是百分之百的事實，誰也不知道豐饒邪神的記憶會不會有錯漏，你們沒必要這么快就通知其他傳奇。”

“不，喬修亞，這點很重要。”

自然導師抬起頭，她此時拿出一面鏡子般的通訊法器，似乎正在聯(lián)絡(luò)永恒之島的精靈女皇，迦蘭諾德聽見戰(zhàn)士的話，然后抬起頭解釋道：“邪神的記憶是你解析出的情報，而我們相信你——而且，最重要的是‘邪神并非從一開始就有的存在’這點。”

“是的，迦蘭諾德說的不錯。”

另一次，劍圣拉莫特也重重的點頭，這位穿著隨意的傳奇強者難得眉頭緊皺，一臉正色，他嚴肅的說道：“說實話，許多勢力高層，比如說西山那群術(shù)士皇族在知道邪神的存在后，心中都充滿了不可抑制的恐懼，因為他們認為邪神是不可抗衡的，就算毀滅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源源不絕，永無止境——但假如真的如你所說，邪神并非是多元宇宙誕生之初就存在的自然現(xiàn)象的話，那么就代表它們的確是被某些存在創(chuàng)造出來的，就像是我的劍那樣，是被人類鍛造出來的工具。”

“既然它們能被創(chuàng)造，就能被毀滅。它們既然有誕生的起源，自然也就有徹底終結(jié)的可能。”

法伊娜已經(jīng)將情報發(fā)送完畢，畢竟她就是東海勢力的最高領(lǐng)導者，她此時的表情不在沉重，反而有了一絲笑意：“聽著，我原本也以為，邪神是某種自多元宇宙誕生之初就存在的現(xiàn)象，就像是物質(zhì)會互相吸引，高溫物體會傳遞溫度給低溫物體那樣，讓人完全提不起對抗的勇氣。但是現(xiàn)在，在知曉這點后，我反而覺得邪神‘不過如此’了。”

法伊娜最后那句不過如此，刻意模仿起了喬修亞的平時的語氣——她模仿的十分完美，甚至就連聲音都用魔法修正過，讓戰(zhàn)士自己都愣住了一下，隨后，這位東海賢者稍微感應(yīng)了一下現(xiàn)在的時間，然后便瀟灑的轉(zhuǎn)身離開，飛上天空：“已經(jīng)很晚，黑森林清掃完畢，你也已經(jīng)蘇醒，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藤母和獄空龍，我要先回東海。”

話畢，伴隨空間魔法的波動，法伊娜便干脆利落的消失在半空中。

緊接著，劍圣拉莫特也告別辭行，臨走之前，他和喬修亞握了握手，順便展現(xiàn)了一下被他做成戒指模樣的信息終端。

“這是個好東西。”

拉莫特笑著說道：“我的妻子難得送我禮物，她現(xiàn)在是你們摩爾達維亞工業(yè)集團的死忠了，家里到處都是你們發(fā)明的那些有趣的魔法道具……這個小東西讓我就算在全世界游蕩，都能隨時和她聊天，而不必像以前一樣，還要在家里準備一個大型的通訊法陣和魔力源泉。”

“這是未來魔法道具發(fā)展的趨勢。”

喬修亞聳聳肩，兩人也沒有過多的寒暄，劍圣在轉(zhuǎn)身后，便化作一道幻影，如同煙霧一般消失在了現(xiàn)實世界。

“我倒是沒什么可說的。”最后一人是自然導師，這位美麗的精靈女士對喬修亞微微一笑，然后便輕聲道：“不過，精靈一族已經(jīng)加盟了帝國的對外探索計劃，正式啟動之時，我會前來帝國拜訪伯爵您，親自觀看第一次探索行動的開始。”

“十分歡迎，您一定不會失望。”

很快，自然導師的身體也化作一片片飛舞的枝葉，消散在天地之間，瞬間，整個黑森林中央，原混沌之泉的底部空無一人，原本按照計劃，要用‘異界封印術(shù)’徹底封印的邪神殘骸，也被喬修亞徹底破壞，整個黑森林中央將會在十幾年的時間中逐漸回歸正常，變成一片正常的豐饒森林。

喬修亞沉默了許久，他的身體緩緩上升，離開混沌之泉的底部，他站在已經(jīng)化作白色砂礫的黑森林泥土上。

“究竟是無知者無畏，還是他們真的對真相一點恐懼都沒有？”

戰(zhàn)士嘆了口氣，他低聲道：“雖然說，只是推測，但倘若邪神真的是和圣光一樣，是被某個強大無比的存在創(chuàng)造出來的自然現(xiàn)象……那么，這個存在究竟是誰？又有多么強大？”

而它創(chuàng)造邪神的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但這種沉思，很快就被遠方傳來的嘈雜聲打斷，喬修亞抬起頭，他的目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樹林和丘陵，看向遠方。

那是化作古龍形態(tài)的黑和初號跨越地形，踩踏黑森林的發(fā)出的聲音，而周圍的魔獸在一旁傳奇魔獸的威壓限制下，對對方粗魯?shù)男袆痈遗桓已浴?p/> “算了，這種問題懶得想了。”

喬修亞干脆的放棄了思考。

管它是誰創(chuàng)造了邪神，它又為什么那么干，這種事情思考了有意義嗎？思考了就能阻止邪神的入侵嗎？思考這種東西，能讓他喬修亞變強嗎？既然都不能，那么就是無意義的行為。

更何況……正如東海賢者法伊娜所說的那樣。

“不過——如此。”

重復著這句法伊娜模仿他日常用語的詞匯，喬修亞一掃心中因豐饒邪神記憶而產(chǎn)生的少許陰郁，他笑著搖搖頭，朝著黑和初號所在的方向慢步走去。

“說起來，其他傳奇為什么都有那么帥氣的登場和離場方式？我怎么就只能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