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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輔 第1114章 唐毅的回?fù)?p/>
唐毅的馬車看起來平淡無奇,實(shí)則用了鐵木做廂板,而且外面裹著銅,內(nèi)里裹著鐵,做工苛刻,簡直就是個小堡壘。
區(qū)區(qū)一枚土制炸彈,根本奈何不了唐毅,只是被震動了一下,額角撞得青紫,把烏紗壓得低一點(diǎn),也就看不出來了。
其實(shí)明眼人都清楚,刺客根本沒有想過成功,正如他所說,要做博浪沙一擊,分明是把唐毅當(dāng)成了秦始皇,他要鼓動天下人,一起來反對唐毅。從行刺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抱定了必死之心。
相反,他更盼望著死的壯烈一些,凄慘一些,越是可憐,就越能激起同情,掀起風(fēng)浪。
果然,在唐毅遇刺之后,所有的衙門都動員起來,很快他們就確定了刺客的身份,他是陜西人,祖上是世襲的指揮僉事,由于革除了世襲軍職,他失去了繼承的官職的權(quán)力,參加武舉落榜,入選軍校沒有成功,生活潦倒窘迫。
他就把責(zé)任算在了唐毅的頭上,才有了這一次的刺殺。
“荒唐,老子一個字都不信!”
譚綸狠狠啐了一口,把調(diào)查的報告扔在了地上。
“吳老尚書,這就是你調(diào)查的結(jié)果?”譚綸瞪圓了眼睛,怒不可遏。
在他的對面,正是刑部尚書吳百朋,此老早年在東南抗倭,和譚綸還是老搭檔,一起出生入死,真是想不到,一個抗倭英雄,到老了竟然如此糊弄公事,簡直豈有此理!
“刺客只是一個尋常的失業(yè)軍官,那他如何知道元輔的馬車,如何知道圣駕經(jīng)過的路線?他又是如何制造土手雷?周圍的侍衛(wèi)人馬都是死人嗎?”
吳百朋面對譚綸的憤怒,兩手一攤,苦笑道:“譚閣老,您要是覺得有疑慮,只管查就是了,老夫本事有限,只能查到這些,想必以譚閣老的超凡脫俗,一定能找出真兇,替元輔報仇雪恨!”
“你!”
譚綸氣得渾身發(fā)抖,臉都鐵青色了。
“吳老尚書!元輔大人為國辛勞幾十年,大明的國勢能有今日,都是元輔的功勞,有人要暗殺元輔,就是要?dú)Я舜竺鳌D闳胧藥资辏粫B這點(diǎn)道理都看不明白吧?務(wù)必嚴(yán)查到底,找出想要暗害元輔的真兇,非如此,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面對譚綸暴跳如雷,吳百朋低垂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能了解祭奠隆慶詳細(xì)流程的,無非是萬歷身邊的人,和唐毅手下的一波,唐毅的人不會暗害他,動手可能最大的就是萬歷的人馬。
查,怎么查?
查皇帝嗎?
小皇帝已經(jīng)被架空,母親也被處死了,太凄慘了,如今陛下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他想親政,想奪回權(quán)力,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吳百朋沒心思辯論誰對誰錯,但是讓他成為弒君的兇手,抱歉,絕對做不到!
“譚閣老,這是老夫的辭呈,若是閣老覺得老夫不適任,罷免了就是!告辭!”吳百朋說完,起身離去,譚綸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眼珠子冒火。乒乒乓乓,砸了一個粉粉碎。
“真是想不到,連吳百朋這樣的老臣都成了保皇黨,竟然敢壓下案子,簡直豈有此理!”曹大章又氣又恨。
譚綸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唐毅,怒道:“元輔,您倒是說句話啊,內(nèi)閣立刻就著手調(diào)查,不管牽連到誰,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誰敢攔著!”
不愧是帶兵出身,就是霸氣。
只是唐毅看在床頭,微閉著二目,突然睜開了眼睛,看了下坐在最靠邊的申時行。
“汝默,你是什么意思?”
申時行低著頭,深吸口氣,“師相,有人暗算師相,弟子自然是震驚憤怒,只是我以為,倉促之間,還不能說明吳百朋就是保皇黨。”
“怎么就不是?”譚綸一拍大腿,“申閣老,他都包庇兇手,怎么能不是?”
“子理兄!”
唐毅擺手,“讓汝默說下去。”
譚綸訕訕點(diǎn)頭,申時行的頭更低了,“師相,有些事情就像是陽光雨露,父母恩德,享受久了,就不覺得有什么了。您老這十幾年來,將大權(quán)賦予文官,廢掉錦衣衛(wèi)、東廠,讓臣子真正有了尊嚴(yán),有了地位,不再是匍匐皇帝腳下的一條狗,天高海深,也不為過。可是享受久了,他們就麻木了,以為都是理所當(dāng)然,相反,他們會覺得皇帝大權(quán)獨(dú)攬也沒有什么,甚至有人想借著皇帝的威望,讓自己更上一層樓。”
“呸!都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罵娘的小人,十足小人!”譚綸氣哼哼罵道。
可是他思量一下,也明白了譚綸的意思。
人世間有很多奇怪的現(xiàn)象,就拿一些老人來說,有幾個孩子,老人通常住在一個孩子的家里,吃喝穿用,生病照料,都是這個孩子付出。平時免不了吵架摩擦,老人滿肚子火氣。
其他的孩子呢,隔三差五,過來看看,帶著點(diǎn)水果點(diǎn)心,噓寒問暖,老人就會非常高興,大贊孝順。
子女之間,偶爾送禮派,就打敗了養(yǎng)生送死派!
升米恩斗米仇,說的就是唐毅目前的狀態(tài)。
他在臺上一天,大家不會時刻念著他的好,總想著自己少得了多少,總看著唐毅任用私人,提拔門生弟子,他們滿肚子怨氣,盼著一個人取代唐毅,能給他更多的好處……哪怕那個人是萬歷,是皇帝陛下,他們覺得也可以一試。
心態(tài)就好像買彩票一樣,有夢最美!
吳百朋也是多年的老臣,他未必真心保皇,但是卻難免對唐毅的微詞,覺得皇帝值得同情,懷有希望。做事的時候,自然會暗中庇護(hù)。
琢磨明白了這些人的心態(tài),譚綸和曹大章互相看了看,臉色都不好,他們也不傻,朝廷之上,有多少懷有這種心態(tài)的臣子,誰也說不準(zhǔn),但數(shù)量肯定不會少。
查,就會讓人以為唐毅追著不放,項(xiàng)莊舞劍意在沛公,要針對萬歷下手,他們就會想盡辦法,虛應(yīng)故事,不愿意成為攻擊皇帝的急先鋒。
“真是一幫喂不熟的白眼狼!”譚綸再生氣,也沒有什么辦法。
“算了!”
唐毅擺擺手,“這個案子不要查了。”
“啊?”曹大章忙說道:“不成啊,行之,你放過了他們,他們可未必放過你,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如果不把真兇找出來,明正典刑,那些宵小之徒還會從中作梗,那才是永無寧日呢!”
唐毅輕哼了一聲,“誰說我會放過他們的?”
一扭頭,唐毅道:“以內(nèi)閣的名義,立刻明發(fā)天下,明年就是萬歷九年,萬歷十年,我的任期一到,絕不留戀,會辭去一切官職榮譽(yù),做回一個普通的百姓。從明年開始,各州縣省道,進(jìn)行京察大計,考評官吏,進(jìn)行全面改換,能者上,庸者下,在京察之前,所有縣令,除特殊情況之外,限期三個月進(jìn)京,我要召開會議,同他們談一談治國理政。”
唐毅的一番話,聽起來和刺殺案子一點(diǎn)關(guān)系沒有,可是仔細(xì)一品味,三個人卻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一個個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高,果然是高!
唐毅此前一再提出任期的問題,但是很多人都不以為然,畢竟唐毅年富力強(qiáng),威望潑天,誰能舍得放棄一切權(quán)力?
大家都猜測,到了任期,唐毅一定會在各方的挽留之下,上演三顧茅廬的好戲,借著民意難違,繼續(xù)干下去。
你把位置坐死了,別人沒有上升的空間,誰能甘心?
這幫人集結(jié)在萬歷的周圍,結(jié)成所謂保皇黨,要用各種卑鄙手段,搶班奪權(quán),也就再自然不過了。
可是唐毅按照規(guī)矩,正常退休,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也就標(biāo)志著從此之后,文官體系能夠自主運(yùn)作,里面的每一個角色,從入仕,到升遷,再到退出,完完全全,不需要仰賴皇帝的恩賜,也不用借助皇帝的權(quán)威。
如此一來,文官集團(tuán)才能真正成型。
而且唐毅辭去一切官職,等于是立下了標(biāo)桿,其后的人物,試問誰的功績能和唐毅相提并論?他們能打破慣例嗎?皇帝再想用封妻蔭子,誘惑百官,只怕是永遠(yuǎn)做不到了。
這一手是從根子上瓦解保皇黨。
至于召天下所有縣令入京,則是不折不扣在示威,告訴那些藏在各處的宵小之徒,把眼睛放亮一點(diǎn),唐閣老的勢力遍及天下,根本不是你們能比擬的,趁早老實(shí)一點(diǎn)!
什么叫高手,這就是!
手段用出來,一點(diǎn)匠氣都沒有。
曹大章,譚綸幾個,心里頭未嘗沒有焦急之感,生怕有什么變動,萬歷反撲,他們會禍及親人,可是見到唐毅閑庭信步一般,從容自信,他們的心也就放在了肚子里。
小皇帝,看你怎么折騰,還能反了天嗎?
“哼,可惡,飯桶,都是一幫沒有用的廢物!”
最惡毒的咒罵,從萬歷的嘴里冒出來,他真的被氣壞了,那幫家伙平時吹得天花亂墜,總說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要匡正江山社稷,鏟除奸兇,結(jié)果呢,除了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們還能干什么?
看起來,還是要靠著自己才行!
幽深的夜里,萬歷瞪著大大的紅眼珠,不斷思量著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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