礪劍繁華 第一百五十六章 納頭便拜

“你是什么人？”

李愚坐在凳子上沒動，抬起眼皮看著那年輕人，平靜地問道。

那年輕人凜然道：“我是誰不重要，我聽說有人想在柳樹村充老大，還攢了一幫烏合之眾，所以過來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就敢稱老大？”

李愚臉上波瀾不驚，眼睛卻在悄悄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他發(fā)現(xiàn)，這年輕人說話氣盛，也還真有幾分盛氣凌人的資本。他站在那里，下盤非常穩(wěn)，看起來像是很扎實地練過武功的。時值初冬，年輕人卻穿得很單薄，除了內(nèi)衣，外面只穿了一件舊夾克，渾身的犍子肉隱約可見。

李愚到這個時代有半年時間了，見過的人里面，除了警隊里的一些高手，余下也就是榮云健還能讓他佩服，其余的諸如凌三泰、石小馬、張曉龍之類的混混，都只是擅長于斗狠，武功全都稀松平常。而眼前這個年輕人，與李愚見過的其他人大不相同，算是很難得的一個有點功夫的人。

當(dāng)然，在李愚眼里，這年輕人也就是“有點功夫”而已，與他這種從三歲起就開始打熬身體的職業(yè)殺手相比，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這年輕人的功夫已經(jīng)練到了銳氣四射的程度，而李愚卻已經(jīng)達(dá)到了讓自己看起來平淡無華的境界，這一出一入，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層次了。

除了武藝的高低之外，李愚還有一樣是這年輕人無法比擬的，甚至連榮云健也難以企及，那就是他是真正經(jīng)歷過殺戮的，在一次次以命相搏的拼殺中悟出了真道，現(xiàn)代人哪有機會學(xué)到這樣的真本領(lǐng)？

“我沒想過自稱老大，我只是受人之托。在柳樹村辦點事而已。”李愚淡淡地回答道。

“街上那些人，不都是你的小弟嗎？”年輕人用手指著外面，說道，“他們管你叫李哥，我也都聽到了。你才多大歲數(shù)，就敢稱哥？”

“那依你之見。怎么樣才有資格稱哥呢？”李愚隨口問道。

“跟我出來練練。”年輕人道。

“我贏了如何，你贏了又如何？”李愚繼續(xù)問道。

“如果你贏了，我認(rèn)你做老大，水里火里，我皺皺眉頭就不算個好漢。如果你輸了，那就請你帶著你那些小弟滾蛋，別在這里丟人。”年輕人說道。

這期間，李愚一直在琢磨著年輕人的身份。聯(lián)系到何產(chǎn)林此前的那個電話，李愚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這年輕人可能是何產(chǎn)林派來的。目的是為了找回張曉龍丟掉的場子，給李愚一個教訓(xùn)。但在分析過年輕人的能力之后，李愚開始有些懷疑這個判斷。自己的武功高低，即便何產(chǎn)林不了解，榮云健起碼是知道的，他們不可能派一個武功不如自己的人來尋釁，否則就不是教訓(xùn)自己，而是送臉下鄉(xiāng)了。

可如果說年輕人不是何產(chǎn)林派來的。那又會是什么人呢？

或者自己被年輕人的表面給迷惑了，他其實是有更強的功夫。而自己卻沒有看出來？

想到此，李愚不由加了幾分小心。他知道，既然對方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今天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打贏了，對方會不會依著承諾拜自己為大哥，他并不介意。他想得更多的是。如果這一仗他真的打輸了，該如何收場。

在武功荒廢了這么多年的時代，自己和人比武如果輸了，那不是丟了我大明朝的臉嗎？李愚在心里揶揄著自己。

箭在弦上，也由不得李愚再磨蹭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那年輕人縱身出了茶館，跳到大街上，身形起落之間，帶起一陣微風(fēng)。李愚微微點頭，心中暗贊，這年輕人功夫還真是不錯，如果有個名師指點，再好好努力幾年，怕是能趕上自己現(xiàn)在的水平了……

“咱們怎么比？”

李愚裝著憊懶的樣子，慢吞吞地走到年輕人面前，笑嘻嘻地問道。

“拳腳上見功夫。”年輕人繃著臉道。

“那你先來吧。”李愚說道。

年輕人不屑地?fù)u搖頭，道：“你比我小，我不欺負(fù)小孩，你先來。”

“……我敬老，還是你先來吧。”李愚哪肯吃虧，反唇相譏道。

“你先！”

“你先。”

“你先！”

“你……”

“真特喵羅索！”

年輕人沒有李愚那樣的耐心，終于按捺不住了。他踏前一步，飛起一腳便向李愚的面門踹去。

李愚伸手架住，年輕人借勢飛身而起，另一只腳又踹了過來。李愚閃身躲過，趁著年輕人從半空中落下，立足未穩(wěn)之時，揮拳直擊。年輕人并不慌亂，抬手一格，把李愚的拳頭格開，另一只手回?fù)袅艘蝗?p/> 兩個人你來我往，便戰(zhàn)在了一處。李愚并沒有使出全部的力氣，而且攻少防多，既是想看看年輕人的真功夫，也是防備著對方有什么意外的殺招。他發(fā)現(xiàn)，年輕人的拳腳功夫甚是嫻熟，反應(yīng)也頗為敏捷，而且舉手抬足虎虎生風(fēng)，確是自己在這個時代遇上的少有的勁敵，與陳少波這種特警相比，也不惶多讓。

那年輕人卻是越打越心驚，他原先聽說李愚一個人力敵張曉龍整個團伙，以為他是一條孔武有力的壯漢，心里對他有幾分敬畏。待到見了李愚的真面目，年輕人覺得有些失望，這分明就是一個尚未成年的小紈绔，身材不算很高，體魄更不顯得壯碩，怎么可能是打退張曉龍全伙的高手？據(jù)說此人雇柯慶華等一干閑人時，一擲千金，想必也就是有點錢，沒準(zhǔn)與張曉龍的一仗都是拿錢雇張曉龍演的雙簧。

出于這樣的判斷，年輕人放出了狂言，與李愚訂下輸贏之后的處置條款。以他的愚見，李愚在他拳下應(yīng)當(dāng)走不過10個回合，他需要注意的，只是別把李愚傷得太狠，萬一惹上官司就不好辦了。

據(jù)說有錢人都喜歡打官司，自己一個窮小子，打官司可真不是對方這個富二代的對手。

可一旦交起手來，年輕人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而且錯得極其離譜。在圍觀的路人看來，他一直都在進(jìn)攻，李愚只有招架之功。他自己則知道，他已經(jīng)拼出了全力，卻無法碰到李愚的一片衣角。李愚閃轉(zhuǎn)騰挪，連消帶打，已經(jīng)逼得他左支右絀，險象環(huán)生了。作為一個練武的人，他能夠感覺得出來，李愚至少還有五成的戰(zhàn)力沒有使出來，到底是手下留情，還是想留著最后給他致命一擊，他可就猜不出了。

打了六七十個回合，李愚發(fā)現(xiàn)對方額頭已經(jīng)見汗，呼吸也漸漸有些粗了，知道他已盡了全力，再打下去也沒啥意思了，于是趁著兩人一錯身的工夫，抬起右手向?qū)Ψ矫骈T揮去一拳，露出了右肋一個老大的破綻。那年輕人果然上當(dāng)，他將頭一偏，躲開李愚的拳鋒，同時右臂橫飛，準(zhǔn)備用橫拳重?fù)衾钣薜能浝摺?p/> 李愚早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一招，左手兩指在右手的掩護(hù)下，悄悄伸到了右肋下。那年輕人拳頭還沒打到李愚身上，只覺得寸關(guān)節(jié)被兩只鐵鉗一般的手指卡住，整只胳膊瞬時都失去了知覺。李愚好整以暇地把拳頭一直捅到離對方鼻子不過半寸遠(yuǎn)的地方，虛晃了一下，然后縱向跳開，笑著說了聲：“承讓。”

這一個回合，周圍的人看得莫名其妙。在他們看來，那年輕人分明有一個大好的機會，能夠打中李愚的肋下，卻在最后關(guān)頭收了手。而李愚正是趁著這個工夫，偷襲成功，所幸也算是手下留情，沒有把那年輕人的鼻子揍塌。要說起來，這似乎是年輕人讓步在先，李愚卑鄙無恥反擊在后，真正的勝者應(yīng)當(dāng)是李愚才對。

只有年輕人自己才知道，李愚的算計竟是如此精確，而且對自己的功夫也有如此的自信。他敢露出軟肋來吸引年輕人進(jìn)攻，又有十分的把握能夠在中招之前制住年輕人。至于最后那一拳，年輕人已經(jīng)是躲不開了，李愚如果不收手，年輕人肯定得滿臉桃花盛開，除非去東北亞某鄰國做個手術(shù)，否則鼻子是再也挺不起來了。

最為難得的是，李愚明明有光明正大取勝的實力，卻選擇了這樣一個方法，讓外人覺不出年輕人的失敗，算是給年輕人留了一個很大的面子。光憑這份人品，也足夠讓年輕人折服了。

“小弟文天，拜見李哥！”

那年輕人只愣了一秒鐘光景，便干脆利落地單腿跪下，向李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抱拳禮。他有言在先，說只要李愚能夠勝他，他就奉李愚為老大。他雖然年輕氣盛，卻能一諾千金，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意思。

“別客氣，快起來吧。”李愚沒料到對方如此重信，看來這個名叫文天的年輕人不但武功扎實，俠義精神也繼承得極其到位。擱在400年前，一個比武的失敗者能夠這樣做，并不算稀奇，但在今天這個時代，李愚還是第一次見人如此坦蕩地認(rèn)輸，不禁對文天生出了幾分好感。

“來吧，咱們到茶館里坐坐。”

李愚把文天扶起來，笑呵呵地指著茶館，發(fā)出了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