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迷紅樓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豈有此理

對于隆正帝來說，殺不殺賈環(huán)，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其實(shí)，對于下面正在瘋狂爭吵的兩撥人來說，心里也都十分清楚。

殺還不是殺賈環(huán)，根本不是問題……

因?yàn)檫@兩個選擇所造成的代價(jià)和收獲，完全不成比例。

縱然有人期盼，可是，付出的代價(jià)實(shí)在是太大太大，大到任何人都吃不消的地步。

所以，他們只是做足姿態(tài)罷了。

即使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誰也不敢挑明。

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這是秘而不宣，但又人所共知的帝王之術(shù)……

從古至今，每個歷經(jīng)艱難而上位的帝王，似乎都會走這一步。

斬殺功勞甚巨的“從龍功臣”，以證帝王之道，唯我獨(dú)尊！

因此，許多在隆正帝上位過程中，立下大功，從而站在金殿上的人，他們在怕……

他們用最激烈的爭吵，用這種方式，向他這個帝王勸誡，或者說是告誡。

陰詭之法，非王道。

他這個帝王，過線了……

君君臣臣，相依相存，卻又相互制衡。

呵……

隆正帝眼中閃過一抹譏諷的笑意。

不過，他本也沒想過，再用這種法子對付誰。

誰還配？

其他人，他真要想殺，明正典刑殺了便是，還需費(fèi)這種心思？

他只是沒想到，那人會機(jī)緣巧合的死在賈環(huán)手里。

按照他原本的預(yù)算，那人應(yīng)該是死在戰(zhàn)場中，或者，是在閉關(guān)的密室中……

但不應(yīng)該死在賈環(huán)手中。

這也是他在大軍出征前，幾次三番的警告賈環(huán)，要尊重大秦太尉的原因。

所為者，就是希望避開這個麻煩。

卻不想，到底還是到了這一步……

也不知是他的麻煩，還是賈環(huán)的晦氣。

若“兇手”換個人，不管是哪個……

底下的人，想必也就不用這般爭吵不休了。

殺了便是。

可偏生是賈環(huán)……

唉，都怪那個混賬東西，總是不給朕省心。

隆正帝揉了揉眉心，忽然，他心頭一動。

換一個人……

據(jù)五蠡司馬回報(bào)，好像，也不是賈環(huán)殺的人，而是他那個小妾……

隆正帝細(xì)眸一亮，可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咬牙切齒！

就沒見過這么沒出息的東西！

隆正帝都能猜到，若是只對付賈環(huán)，賈環(huán)或許只象征性的鬧一鬧。

因?yàn)橘Z環(huán)心里也清楚，他最后一定會安然無恙。

可若是將矛頭對準(zhǔn)他的小妾，這個小王八蛋，一準(zhǔn)敢和他跳腳罵金殿，讓他下不來臺。

誰敢往這條線上逼，他就敢鬧個天翻地覆。

一遇到他的家人親眷，這個王八蛋就會同看家狗一般，敢對任何人呲牙！

這種推論，著實(shí)讓隆正帝憋火。

“混賬東西！”

“砰！”

上書房內(nèi)的爭吵聲，被這一聲巨響打斷。

兩閣閣臣紛紛抬頭，看向面色黑如鍋底的隆正帝，眼神都有些訝然。

能站在他們這個位子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對葉道星之死，了解的不說清清楚楚，卻也都知道個七八成。

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看，葉道星都是死的不明不白。

能讓葉道星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只有一個人。

既然如此，上面這位現(xiàn)在這幅作態(tài)，是想干什么？

真讓賈環(huán)背死黑鍋？

下面眾臣的這種眼神，有些刺痛了隆正帝。

如今他威望愈隆，雖然真正“上位”不到一年時(shí)間，可在這短短的時(shí)間內(nèi)，他平復(fù)了江南天災(zāi)。

在洪災(zāi)肆意為兇的年份，依靠從海外帶回的糧食，竟然沒有發(fā)生難民無數(shù)，易子相食的慘劇，甚至沒死幾個人。

單憑這一點(diǎn)，就遠(yuǎn)邁不知多少前朝帝王。

讓他在民間百姓中的聲望，有如萬家生佛。

而后傳來的西域大捷，萬里江山之收復(fù)，更讓其威望如日中天！

只是，威望太高，便容易剛愎，容不得質(zhì)疑。

尤其是隆正帝這般心思敏感多疑之人……

看到兩閣閣臣訝然的眼神，隆正帝本就陰沉的面色，再黑一層，怒聲道：“立派中車府、黑冰臺衛(wèi)士，將那個孽障給朕帶回來！他若敢抵抗……”

“皇上……”

上書房內(nèi)瞬間寧寂，一直在一旁處理公務(wù)的忠怡親王贏祥霍然抬起頭，打斷了隆正帝的氣話，眼神擔(dān)憂道：“皇上，是不是先處置了彰武侯的遺體。

天氣炎熱，尸身不宜久放，怕是要腐爛了。”

隆正帝“哼”了聲，怒火降息了些，寒聲道：“讓人就地火葬吧，太尉乃大將軍，馬革裹尸，方是至高榮耀。

將葉楚、方?jīng)_等人一并帶回，帶進(jìn)宮里。

焚完太尉遺體后，剩余的重甲御林，調(diào)往北境長城軍團(tuán)，為國效力。

至于賈環(huán)……

等他回來后，朕倒要看看他還能怎么說。

到時(shí)候，你們在來爭論他到底該怎么殺，哼！

都退下吧！”

相比于西北路上漸歸的愜意，紫宸書房內(nèi)的雷霆煞氣，神京西城榮國府內(nèi)，則是滿滿的歡聲笑語。

自“西域大捷，陣斬十萬，寧侯生擒厄羅斯公主”的傳奇捷報(bào)傳至神京，榮國府便擺起了流水大宴。

連續(xù)十天，凡賈家世交親朋，族人舊友，亦或是榮國舊部……

不拘是誰，都可進(jìn)榮國府大吃一通。

都中最大的三臺戲班子，盡數(shù)請至賈府。

唱的卻不是《會真記》、《劉二當(dāng)衣》等經(jīng)典舊戲，而是戲班子里的文筆桿子最新做的《寧侯雪夜斬單于》、《寧侯驚雷襲羅剎》以及《寧侯獨(dú)闖公主帳》的新戲！

這三出戲如今風(fēng)靡神京城，其中，以最后一出《寧侯獨(dú)闖公主帳》最受歡迎……

榮國府內(nèi)琴瑟鼓鼓，武生旦旦！

上等的流水席不曾間斷過，錦衣華服之輩川流不息。

往來無白丁，皆是華族。

榮寧二府門前偌大的公侯街，卻被往來的華轎擠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前院儀廳里，賈政、賈璉、賈寶玉、賈蘭、賈菌等榮寧二府近支親脈，全部出動，輪流招待。

后宅里，賈母帶著王夫人、王熙鳳、李紈并東府的尤氏、婁氏，一起招待往來的內(nèi)眷。

前院有戲，后院里同樣有戲班子，卻是賈家自家蓄養(yǎng)的樂臺班子。

唱的，同樣是《寧侯雪夜斬單于》。

吃不盡的美食，喝不盡的美酒，數(shù)不盡的恭維聲。

就是大觀園里，也同樣熱鬧。

不過，園子里姊妹們談?wù)撟疃嗟模瑓s不是賈環(huán)又立下了潑天大功，而是最近風(fēng)靡都中的那幾出新戲。

尤其是最后一出。

因?yàn)槟敲黠@帶了幾分香.艷色彩……

今日九月初九，是重陽登高的日子。

一清早，姊妹們就聚在一起，來到了凸碧山莊。

在山脊大廳里，賞菊吃蟹飲黃酒，賦詩題詞。

玩到半晌午，前院王熙鳳又打發(fā)廚房里的人，送來了酸筍雞皮湯、碧梗粥、燕窩粥并糖蒸酥酪等可口佳肴。

眾人吃罷后，都懶洋洋的坐在山莊里說話。

林黛玉斜倚在朱欄邊，從山頂眺望著遠(yuǎn)處波光粼粼的池子，聽著遠(yuǎn)處隱隱傳來的絲竹器樂聲，忽地噗嗤笑出聲，對身旁的史湘云道：“云兒，你聽聽，前面又在唱那出戲了！”

史湘云正在吃一塊藕粉桂花糕，聽到林黛玉之語，皺了皺鼻子，道：“那家伙這回可是得意壞了，家里有個公主不夠，又搶回來一個！”

眾姊妹聞言紛紛一笑，俏臉上粉腮微紅。

薛寶釵笑道：“戲言如何能當(dāng)真？”

史湘云“耶”了聲，反駁道：“如何不能當(dāng)真，我看就很合他的性兒！”

林黛玉笑道：“戲文里說，是那厄羅斯公主見我大秦侯爺這等英姿雄武，動了芳心，倒戈透懷，這也當(dāng)真？”

史湘云冷笑了聲，道：“厄羅斯公主這般做也沒甚奇怪的，連我大秦的公主都這般，保不準(zhǔn)厄羅斯公主也瞎了眼！”

“噗嗤！”

眾人大樂，賈惜春咯咯笑道：“云姐姐，可不只是公主才‘瞎眼’喲！還有侯府家的大小姐哩！”

“真真是該死了！”

見旁人差點(diǎn)笑瘋了，史湘云惱羞成怒，一口將手中的藕粉桂花糕吞掉后，就撲向賈惜春，怒道：“賈小四，今兒我再不饒你！”

賈惜春尖叫一聲，就往后面跑，邊跑邊道：“云姐姐，好嫂子，饒了我這一遭吧！”

眾人聽到她這話，愈發(fā)笑的不成了。

“鴿妹，好玩兒嗎？”

賈探春看著熱熱鬧鬧的嬉戲場面，坐在一角，對身邊錢娥寧笑道。

錢娥寧抿嘴一笑，點(diǎn)點(diǎn)頭，道：“極有趣，以前我只和哥哥們頑，比武過招，從沒這樣頑過。”

賈探春聞言，修眉一挑，道：“我只道你會養(yǎng)鴿子，卻不想還會武功？”

一旁處賈迎春也倒吸了口氣，繡帕掩口驚嘆道：“了不得哩！豈不是和環(huán)弟一般？”

錢娥寧忙道：“比不得少主……公子，公子是最厲害的，我并不善武道，也不大喜歡，再沒聽說同輩里，還有哪個比公子還厲害的……”

薛寶釵走過來，笑道：“怎地沒有？東府里的明月姑娘，就比環(huán)哥兒還了得！聽說，環(huán)哥兒的武功還是明月姑娘所教。”

賈迎春又抽了口氣，道：“那明月姑娘豈不是環(huán)弟的師父，他……”

其她人聞言，都抽了抽嘴角。

唯有林黛玉咯咯笑出聲，道：“待環(huán)兒回來后，二姐姐自去問他怎么回事吧！豈有此理！”

賈迎春俏臉一紅，嗔道：“我怎好問這些？不過……環(huán)弟是快回來了呢！”

說罷，賈迎春轉(zhuǎn)過身，靠在臨窗朱欄邊，一雙溫柔可親的眼眸，怔怔的望向西邊。

哪里能想得到，當(dāng)日那瘦弱的幼弟，如今，竟成了舉國夸贊的大英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