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 第六十五章穆辛什么都知道

“我的罪過就是我的罪過，要你背什么？今天喝點酒就是想說說話，吐吐苦水，下回該怎么干，你說，我還是會去干，我們兄弟這么多年都會相互依偎著過來的，沒道理，路走了一半我就后退。”

鐵心源點點頭，取過一個酒杯和水兒干了一杯酒，然后對他道：“哈密城的建造不能停，我希望你去監(jiān)工。”

水兒喝了酒之后道：“我去！”

火兒見鐵心源在看自己，連忙道：“火藥多得是，硝石中提煉出來的火硝現(xiàn)在有兩萬四千五百六十斤，再有五天時間，我就能把他們制造成顆粒火藥。”

鐵心源嘆口氣道：“我們的軍隊其實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如果沒有火藥和火油，我根本就不指望能在這里立足。

火兒，辛苦點，配制火藥的時候只能我們自己人來，不許外人插手，這是我們在哈密能否立足的根本。“

福兒猶豫一下小聲道：“源哥兒，現(xiàn)在那些文官們把持了哈密的朝政，會不會？”

鐵心源看了福兒一眼道：“不會！”

“那就當(dāng)我沒說。”

“現(xiàn)在是精誠團(tuán)結(jié)的時候，內(nèi)訌只會消耗我們的力量，這種想法就不該有。

如果我們對那些文官處處掣肘，哈密建設(shè)和穩(wěn)定的周期就會很長，你要知道，時間并不在我們這邊。”

眾位兄弟一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對于鐵心源他們比別人要了解的更多，他既然能從萬里之外引進(jìn)大宋文官體制，就說明他對這件事一定有制衡的辦法，所以，他們用不著多說話。

和自己兄弟喝酒，總會多喝一些，日暮的時候鐵心源才回到精舍。

當(dāng)他迷迷糊糊睡去的時候，眼前似乎還有孔雀河水蛇一樣在戈壁上蔓延的樣子。

他不知道，就在同一時間，一支黑衣軍隊從遠(yuǎn)山里鉆了出來。

他們胯下的戰(zhàn)馬輕快的在戈壁上奔馳，即便是將要到來的黑暗也不能阻擋他們的腳步。

兩匹跑在最前面的戰(zhàn)馬忽然前蹄一軟，轟然栽倒在地，馬上的騎士隨著戰(zhàn)馬前沖的力量，脫開馬鐙，身體蜷縮成球骨碌碌的向前滾出兩三丈遠(yuǎn)。

其余的騎士見狀并不驚慌，而是拉一下韁繩，戰(zhàn)馬就向兩邊竄了出去，一瞬間就從行軍隊列變成了準(zhǔn)備作戰(zhàn)的雁翎陣。

兩個跌倒的騎士站起身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披著的黑色斗篷已經(jīng)濕透了。

來不及多做解釋，更顧不得已經(jīng)緩緩下沉的身體，其中一個騎士張嘴吼道：“流沙！”

兩條牛皮繩被丟了過來，兩位騎士探手捉住牛皮繩，將自己的身體傾倒，然后就被戰(zhàn)馬從流沙里拖拽了出來。

兩匹栽倒的戰(zhàn)馬卻沒有這樣幸運，雖然在努力的掙扎，身體卻在緩緩地下沉，不大一會，流沙就淹沒了戰(zhàn)馬的腦袋，深灰色的泥漿中冒出一長串氣泡之后，那片流沙就恢復(fù)如初。

一個大胡子將領(lǐng)看看已經(jīng)落山的紅日，干脆利落的下令全軍就地扎營。

這支騎士宿營的方式很奇怪，他們并沒有豎立營寨，給戰(zhàn)馬喂過草料和水之后，他們就在戈壁的沙土上鋪了一條毯子，然后就安靜的躺在毯子上看著頭頂?shù)男强眨灰粫I地里就鼾聲四起。

四匹永遠(yuǎn)都保持統(tǒng)一步伐的灰駱駝來到了流沙邊上，在馭手的呵斥下，四頭駱駝緩緩地跪在地上，四頭駱駝抬著的一頂軟轎也緩緩地落在地上。

扶著權(quán)杖的穆辛從軟轎里走了出來，看著星光下泛著淡淡水光的流沙低聲對身邊的大胡子將領(lǐng)道：“阿丹，這就是你要面對的敵人。”

大胡子將領(lǐng)看起來老邁，他的聲音卻還帶著年輕人的豪爽：“穆師，您是說流沙嗎？”

穆辛拾起一塊石頭，丟進(jìn)了流沙里面，眼看著石塊緩緩地沉入流沙，抬起頭看著年輕的將領(lǐng)道：“不，不是流沙，而是制造出這片流沙的人。”

大胡子阿丹驚詫的道：“流沙也能人為的制造出來？”

穆辛無聲的笑了，并不做多余的解釋。

阿丹的迷惑表情讓穆辛很容易就想起自己那個聰慧的便宜弟子來。

如果鐵心源在這里，他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的。

大軍行進(jìn)的路線，是三個月前就已經(jīng)擬定好的，那個時候這里沒有水流沙！

想到那個已經(jīng)成為哈密王的弟子，穆辛嘆息一聲道：“二十天前，有人掘開了塔里木河大堤，滾滾的塔里木河不再向北流動，而是改道向南，沖垮了孔雀河河堤，然后啊，塔里木河的河水就在戈壁沙漠上流浪。

如今，它來到了你的腳下，擋住了你前進(jìn)的步伐。”

阿丹毫不在意道：”穆師，有流沙我們繞過去就是了。”

穆辛笑道：“恐怕是繞不過去！”

穆辛說完話就重新進(jìn)入了軟轎，馭手再次呵斥一聲，四匹駱駝就緩緩地起身，調(diào)頭晃晃悠悠的走進(jìn)了黑暗。

黑暗并沒有維持多久，一座巨大的營地赫然出現(xiàn)在黑山的邊緣。

巨大的火堆，星星點點的火把，從戈壁邊緣一直延伸到黑山的深處，如果不仔細(xì)看，會把天空中閃爍的寒星也誤認(rèn)為是搖擺不定的火把。

穆辛的駱駝徑直來到了最大的一座帳篷前面，下了軟轎，穆辛踩著厚厚的羊毛地毯走進(jìn)了帳篷。

七月的戈壁正是最熱的時候，喀喇汗國的君主博克圖汗靜靜的坐在大帳中等候穆辛。

即便是在七月里的熾熱天氣里，博克圖依舊沒有卸甲，桌案上放著他的戰(zhàn)刀，觸手可及。

穆辛很自然的坐在博克圖的左手位置上，端起桌子上的馬奶敬了博克圖一下，而后一飲而盡。

“塔里木河決口了。”博克圖的聲音很低沉。

“現(xiàn)在看來，是被人掘開了。”穆辛毫不在意。

“回鶻王？”

穆辛搖搖頭道：“回鶻王如今守在別失八里惶惶不可終日，他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膽量。”

博克圖嘆息一聲道：“穆師何必這樣著急，等我將回鶻王斬殺之后，我們再圖哈密不遲。”

穆辛搖搖頭道：“別失八里不足為道，回鶻王也不過是一條沒了膽量的老狗罷了，他們不足為慮，我們需要向南，向東進(jìn)發(fā)。

尊敬的博克圖汗，如果你去了東京，你才會知道什么是繁華，如果你去了契丹，才會知道日出之地到底有多么的壯闊。

天神的福音傳遍了草原和沙漠，唯有那里，是神的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

博克圖悶聲道：“我即便在七河的邊上，也知曉契丹人的威名，我即便居住在胡楊樹的底下，也知道宋國的繁華，穆師，您真的認(rèn)為僅僅依靠我們喀喇汗國，就能擊敗比我們強(qiáng)大一百倍的契丹，擊敗比我們富庶一千倍的宋國？”

穆辛笑道：“博克圖，不要擔(dān)心你的哥哥，只要你還在為天神作戰(zhàn)，他就不敢侵吞你的領(lǐng)地和子民。”

“納賽爾是吃野獸的奶長大的野人，他和戴著皮帽子的土庫曼人好的如同兄弟。

穆師，當(dāng)我遠(yuǎn)征回鶻王的時候，納賽爾娶了土庫曼人首領(lǐng)的姐姐，錫爾河的兩岸如今都稱納賽爾是神使。”

穆辛稍微沉吟了一下，撫著自己的胸口對博克圖道：“無論奈塞爾做了什么，如今，只有你在為天神征戰(zhàn)，博克圖繼續(xù)向東吧，只有翻越了天山，你才知道世界是何等的大，只有抵達(dá)東海之濱，你才會知道天神的榮耀將讓你成為世界之王。

我穆辛，天神座下的智慧之王，將會陪伴你，見證你的榮光，并親自為你戴上最榮耀的王冠。

到了那個時候，不論是納賽爾，還是最近崛起的塞爾柱。納克，都將匍匐在你腳下，用最謙卑的語調(diào)稱呼您為世界之王。”

博克圖垂著腦袋，一言不發(fā)，穆辛喝完了馬奶，笑吟吟的離開了可汗的大帳，他相信，博克圖會按照他的意愿繼續(xù)向東進(jìn)發(fā)的。

馬希姆跪在穆辛的帳篷里，已經(jīng)有兩個時辰了，自從他受到智慧之王的召喚之后，他就來到了這里等候穆辛。

自從喀喇汗開始攻擊回鶻王的時候，馬希姆就知道遲早有一天，自己會和哈密斷絕一切商業(yè)上的往來，最終成為敵人。

如果有選擇，馬希姆一點都不愿意和那個救過自己生命的塔利班為敵。

當(dāng)然，在天神和塔利班之間，他只能選擇天神。

“馬希姆，我的孩子，你能告訴我，我的學(xué)生在天山的另一邊干了些什么嗎？他有傳播神的旨意給那些無知的人們嗎？”

穆辛悄然無聲的走進(jìn)了帳篷，如同一頭老兀鷲一般圍著馬希姆轉(zhuǎn)了兩圈之后問道。

馬希姆吞咽了一口口水道：“尊敬的智慧之王，您的塔利班如今在天山的另一邊建立了一個國家，并且修建了一座美麗的城池，叫做清香城，我出來的時候，他的部下正在為他修建另外一座大城，名叫哈密城。”

穆辛笑道：“這都是神賜予他的力量。

馬希姆，我的孩子，如今，這兩座城池都是天神的領(lǐng)地嗎？”

馬希姆將身體趴在羊毛氈上，低聲道：“恐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