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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四百八十二章 驛站
大雨下了很久,一直到第二日天明,方才止了。
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船篷上,林延潮又是一個(gè)認(rèn)床的人,加上心思重重所以一夜睡得不好,還未天明是醒了,怎么睡也是睡不著了。
林延潮索性也不睡了,睜開眼睛,用手枕著頭,看著頭頂船蓬。這船篷是用竹片編成的,中間夾著竹箬,屬于典型的篷船。
因?yàn)樽蛞瓜铝舜笥辏瑸榱朔赖么撨M(jìn)水,船家將可活動(dòng)伸縮的明瓦蓬撐起,待沒雨了又將明瓦蓬收了起來。
林延潮幾乎都將船篷盯出花來,而耳邊是艄公一下一下的搖櫓聲。
林延潮用手推了推篷窗,星光照入船艙里,林延潮眨了眨眼睛,不過遠(yuǎn)處的天邊已是有幾分泛白。
不久船篷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之聲,那是船娘拿著鐵皮桶蹲在船邊瀝水,準(zhǔn)備升火燒湯。
林延潮索性撐著身子,看運(yùn)河左右的景色,運(yùn)河上水流平緩,船在河里靜靜地行著。
林延潮乘得是自家雇來的三明瓦白篷。
白篷船是用桐油清漆的,如此夜間在黑漆漆的水面上易識(shí)別,所以常用來作夜航船,也是渡船。林延潮雇白蓬船只是要晝夜兼行,快一些回家。
眼下天色逐漸亮了,運(yùn)河上也是有了喧鬧聲,河面的烏蓬船也是多了起來。
烏篷船一般行在河央,不于白篷船同行。因?yàn)闉跖畲话愣际撬酱鞯檬敲魍叽蟠S绣X人家建三明瓦,四明瓦,五明瓦也是等閑,甚至還有六明瓦的,船大自然行在河中。
在明末繁華的江南,蘇杭的富紳以船代步,出行都是乘烏篷船,彼此也是借著船只相互攀比,盡顯平日的奢靡。當(dāng)然林延潮也不是沒錢雇一艘好的蓬船代步,不過他行事低調(diào),自是不愿雇傭大船,引人側(cè)目。
所以林延潮的三明瓦白蓬船只有三道船篷,后篷是船家住,以及燒火的地方,淺淺等女眷睡在中艙,至于林延潮等則是住在前艙。
三瓦船無疑就小了許多了,人站在船艙里是直不了身的,不過林淺淺倒是覺得還好,昨天他與幾位丫鬟,在狹隘的船艙里可是打了半天的馬吊。
不久船娘就將早飯端來,普普通通的咸魚就稀飯。
船娘與船夫撐這夫妻船幾十年了。
船娘一臉抱歉地與林延潮道:“老爺,船上沒什么吃,請(qǐng)?jiān)弰t個(gè)。”
林延潮笑了笑,端起碗筷大口地扒了稀飯道:“我也是苦人家出身,比這吃得更差也有過,無妨的。”
船娘當(dāng)下喜著道:“謝過老爺。”
船夫則是道:“老爺,還有三十里水路就到了水秋驛,咱們可以趕得上吃個(gè)晚飯,那定是頓好的。”
船夫邊搖櫓邊與林延潮說道。
“可以。”林延潮答了一句,又開始扒飯,一碗咸魚稀飯也是吃得格外香甜。
林延潮從通州行船行了一夜水路,就到了下一個(gè)水路驛。
到了水路驛后,水路驛吏員勘合林延潮的官碟后,就讓林延潮一行入驛休息。
其他連船夫,艄公,船娘都是得到妥當(dāng)?shù)陌仓谩I頌槌⒚伲盅映被剜l(xiāng)省親可住在官驛中,白吃白喝自是不用多說。
林延潮更衣擦臉后,驛丁給他端上茶水道:“翰林老爺一路辛苦了,驛丞大人說他有要客相陪,一會(huì)再與翰林老爺賠罪。”林延潮不由訝然,自己得罪張居正的事,雖說知道的人不少,但僅限于京官之中的高層,但連一個(gè)驛丞也敢給自己甩臉色看,也是太囂張了。
見林延潮微微露出不喜之色,這驛丁每日在這里迎來送往過往官員,最懂得揣摩上官意思了。
驛丞連忙道:“翰林老爺莫怪,今日前禮部尚書董老爺?shù)闹秾O過驛,說是要上京趕考,故而驛丞才在相陪?”
林延潮問道:“禮部尚書的侄孫是幾品?”
“那當(dāng)然是沒品,人家還沒考上進(jìn)士呢。不過他將來考中了進(jìn)士,要當(dāng)幾品官,還不是他家大人一句話的事么。”驛丁賠笑著道。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好了,知道了,告訴你家老爺不必來陪我了。”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寬容。”說完這驛丁退下。
見了這一幕,陳濟(jì)川道:“連官員的驛站,都給這些人用來當(dāng)客棧住,這還有王法了嗎?”
林延潮道:“當(dāng)官哪個(gè)不公器私用,別說了。”
片刻后,驛丁給林延潮等人端來飯食。
林延潮與家人所用六菜兩湯十分豐盛,至于他所雇的船夫也是得到飽食。對(duì)此眾人的氣稍稍平了一些,看來驛丞作得還算不是太過分。
用過晚飯后,林延潮就在水路驛里下榻安睡,因?yàn)樽蛞挂灰顾貌话采?p/>
今晚在驛站里,故而林延潮想要睡個(gè)好覺。
但沒料到,林延潮剛要躺下,就聽得隔壁院子傳來絲竹樂曲之聲。
林延潮身為六品翰林,在驛站里當(dāng)然是享受獨(dú)門獨(dú)院的待遇。可是人家在隔壁這么折騰,也是令人無法安睡的。
林延潮叫來驛丁問道:“這隔壁是怎么回事?”
驛丁連忙賠罪道:“老爺,這實(shí)在對(duì)不住,董公子今夜與朋友喝酒喝得高興,于是還叫了堂子。”
林延潮聽了心底大罵,好你個(gè)董公子仗著你家大人的名頭,胡作為非啊,不僅在驛站里面白吃白喝,還叫了戲子妓子。
“這叫堂子的錢,也是驛站出的。”
驛丁苦笑道:“那還不是嗎?哪家的官人不是如此。”
吃雞,公家也給開發(fā)票報(bào)銷的,這真心遛遛遛。
林延潮又問道:“你說董公子是禮部尚書的侄孫,那是烏程的董尚書嗎?”
“除了他還有誰啊。”
林延潮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了,我心底有數(shù)。”
說完林延潮直來到隔壁院子,二話不說推門而入。
林延潮用得力氣不小,頓時(shí)門重重砰地一聲響,屋里的人本是在喝酒作樂,但見突然走進(jìn)一名二十余歲的人進(jìn)來,都是愣住了。
這時(shí)候但見桌上一名穿著錦衣的男子拍桌而起,喝道:“哪個(gè)王八蛋,不睜眼的給老子闖進(jìn)來了?”
“王八蛋你說誰?”林延潮問道。
“我說得就是你。”
這男子一說完,滿桌都是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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