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大師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你們這些可悲的失敗者

“爺爺醒不來了。品書網(wǎng)”在汽車旅館，奧利弗帶著困惑的叫喚父母聲讓人心碎。

“無論發(fā)生什么，我們都是一家人。最重要的是，我們相互關(guān)愛對方。我非常、非常、非常愛你們……”在醫(yī)院等待搶救結(jié)果時，謝麗爾的哽咽安慰也讓人難過。

“該死的，爸爸，該死的，蠢啊，蠢啊，這真蠢……！”在病房，病床上已確定去世的爺爺被蒙著白布，理查德無法抑制心中的悲痛，卻又不想在家人們面前流露情感，氣喘吁吁的對著墻壁罵著什么。

爺爺真的死了。觀眾們都不想接受，因?yàn)殂y幕上沒怎么渲染，不是傷感得落淚，但不想接受，那么好的爺爺。

像朵朵這種年紀(jì)的小孩，還不能理解死意味著什么，就是去了天堂，另一個地方。

銀幕上看待爺爺?shù)乃朗峭ㄟ^奧利弗的眼睛去表現(xiàn)，不特別難過，在不好的事情中也可以看到好的方面。

放映廳突然響起了笑聲！

因?yàn)橄挛?點(diǎn)便是比賽的報(bào)名截止時間，可醫(yī)院和殯儀館處理完程序就要他們待到那時候，怎么辦？

這時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如果老爸有個遺愿，那就是看見奧利弗在‘陽光小美女’比賽上登臺表演。現(xiàn)在，我相信如果我們放棄了，他會很失望。世上有兩種人，成功者和失敗者，你們知道這有什么區(qū)別嗎？成功者不會放棄。我們該怎么做？我們是成功者和失敗者？”

理查德這回沒有低頭，在他的主張下，一家子要撇下醫(yī)院，偷偷帶走爺爺?shù)氖w走人。

看著胡佛家做賊一般忙著把白布裹著的巨大人形從病房窗戶偷運(yùn)走，3116家影院都有觀眾笑聲，那可是爺爺?shù)氖w啊！對著明明是這么悲傷的事在大笑，非常古怪，但這就是黑色幽默。

笑聲一直持續(xù)到胡佛家把尸體搬上了巴士的車尾，他們急推著巴士狼狽地離去。

行車中，奧利弗和弗蘭克談起了天堂。她認(rèn)為有天堂，弗蘭克問“你認(rèn)為我會去天堂嗎？”她毫不猶豫的點(diǎn)頭笑說“是的！”

這是影片表明了對同性戀的態(tài)度，在上帝看來、在孩童看來，同性戀不是病，也不是什么罪過，只是一種自然選擇。

這也是爺爺之死的定調(diào)，從奧利弗起“醒不來”。從奧利弗結(jié)束“去了天堂”，會想念他。卻不會悲慟欲絕。

爺爺是個導(dǎo)師，爺爺也是個失敗者。

他去世的方式既是一種失敗的方式，又是一種理想的方式。前者屬于別人的看法，死因是吸毒過量，尸體還被那樣擺弄；后者屬于他自己的看法，活到80歲死就死了，嬉皮精神萬歲。

同樣的死，就在于怎么去看待。

影評人們驚艷于爺爺之死的處理，這可能是本片最大的黑色幽默。整部電影的層次又不同了。

普通觀眾們還是有些放不下的，銀幕上似乎為了沖淡悲傷，又發(fā)生一件讓人啼笑皆非的事。

由于巴士的喇叭壞了，無法關(guān)停地不斷嗶嗶的響，車上眾人都難以忍受，而且也十分無禮。更糟的是這引來了一位巡警的攔截，巡警因?yàn)樽⒁獾嚼聿榈聦囄驳木o張。他搜查了起來，在銀幕內(nèi)外所有人繃緊的心弦下。

“喔，我的天啊！！！”巡警打開了車尾，大聲地驚呼。

正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他發(fā)現(xiàn)了爺爺?shù)氖w，他發(fā)出詭異的笑聲，拿出了一疊色情雜志。“我喜歡，嘿嘿，噢這本是我的最愛……”直至他翻到一本彎男看的色情雜志，笑容僵住了，古怪地看看理查德。

“哈哈！”觀眾們的笑聲久違的毫無顧忌，低落了頗久的情緒正在回升。

巡警把除了那本彎男雜志外的其它雜志都拿走了，胡佛家被放行。

不過這個場景只是喘一口氣。故事立即就陷入更大的低落……

第六個失敗者，迪懷恩。

巴士在繼續(xù)前行，時間很緊張了，還有不夠一個小時就到下午3點(diǎn)。

后排這邊，奧利弗拿著從醫(yī)院拿的視力檢測表在玩，迪懷恩參與其中，他的視力沒問題，滿分，這讓他開心笑了，然而接著的色盲測試，迪懷恩無法區(qū)分出紅色和綠色……

“噢天啊。”知道這意味什么的弗蘭克沉默下來，臉色變得難看。

迪懷恩驚疑地拿出本子寫了一個“什么？”弗蘭克繼續(xù)一言不發(fā)，而迪懷恩開始急了，臉龐漲紅，瘋狂地指著本子：什么，什么，什么！？弗蘭克終于小聲的道：“迪懷恩，我想你是色盲。”

奧利弗困惑，但觀眾們怔住了，放映廳一片片低呼，色盲？那迪懷恩不就無法當(dāng)上飛行員，那他的夢想……

銀幕中，迪懷恩愣了愣，然后渾身顫抖，像要爆炸一樣，捂住了嘴巴，滿臉劇烈的痛苦，像要嘔吐，要往車外鉆去。

“理查德，靠邊停車！我們遇到了緊急情況！”弗蘭克向前排急喊。理查德還在羅嗦問著怎么了，回頭望來的謝麗爾也發(fā)現(xiàn)了不好，“理查德！”他這才剎車停下來。

鏡頭一切，湛藍(lán)的天空下，黃白巴士停在了公路邊，車門推開了，迪懷恩雙手抱著頭沖了出來，從遠(yuǎn)景沖至近景，從公路沖到了野草橫生的路邊山坡下，腳步凌亂幾乎摔跤，聲嘶力竭地大喊：

這一聲，響徹了好萊塢中國劇院，響徹了3116家北美影院，響徹了所有放映LMS的地方。

響徹在觀眾們的耳朵里，響徹在觀眾們的心頭。

“發(fā)生什么事了？”全景的公路邊，謝麗爾驚愕的問。弗蘭克苦聲道：“他是色盲，色盲不能駕駛飛機(jī)。”謝麗爾頓時也變了臉色：“噢，老天，不，噢不……”理查德臉容沉沉，奧利弗有點(diǎn)不知所措。

“嗚嗚……”切回山坡下的遠(yuǎn)景，近景處的迪懷恩雙膝跪地，抱著臉哭了起來。他把自己的頭埋到泥土草叢里，抽泣不已。

信奉著超人哲學(xué)的迪懷恩，抓住每時每刻努力鍛煉、對自己苛刻到極點(diǎn)、一心要成為飛行員的迪懷恩，卻原來一出生就沒有機(jī)會實(shí)現(xiàn)夢想，原來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勞。

追夢中遭受到挫折打擊可怕嗎？失去夢想才最可怕，無論怎么做都不可能實(shí)現(xiàn)夢想才最可怕。

沒有機(jī)會，沒有希望。沒有未來，什么都沒有。

他不是超人。也不會成為超人，他只是個色盲，生來就比普通平凡人更弱更失敗的色盲。

他是一個天生的失敗者，天生有病，他死后能不能上天堂不知道，但在這個世界，他連分辨紅綠都做不到。

弗蘭克，是一個因?yàn)槭浪子^念而定的天生失敗者，被認(rèn)為有病。

迪懷恩。則是一個因?yàn)閺?qiáng)弱法則而定的天生失敗者，真的有病。

世俗觀念，強(qiáng)弱法則，恰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

觀眾們很心痛，很不安，這其實(shí)是一個非常殘酷的故事，只不過以喜劇進(jìn)行包裝也就不壓抑而已。

任何嘗試過追夢失敗的年輕人們。都能理解迪懷恩的心情，能體會到那種失敗滋味了。

并不需要也是個天生失敗者，只需要試過對自己的人生有個目標(biāo)、有個想象，卻漸漸的或者突然的，發(fā)現(xiàn)那不可能做到，想都別想。那樣的未來不屬于你，永遠(yuǎn)都不。

聽著迪懷恩的哭泣聲，放映廳里越發(fā)寂靜，觀眾們皺眉、沉著臉，有人忽然眼眶濕潤，不是說這是喜劇嗎？該死的VIY……

LMS放映到現(xiàn)在，只剩下奧利弗不是失敗者。其他人已經(jīng)把除兒童外的各個年齡層、各個群體的觀眾帶進(jìn)了各自的失敗之中。沒有人從未失敗，這實(shí)際上失敗的不只有銀幕中的人物們，還有千千萬萬的觀眾。

銀幕中，眾人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但巴士車還在響著嗶嗶的喇叭聲，仿佛是對這一切的嘲笑。

“迪懷恩，親愛的？我很抱歉……”謝麗爾走下山坡過來。迪懷恩木然的坐在那里，并不理會。謝麗爾嘆息道：“來吧，我們得走了。”迪懷恩沙啞著聲音開始說起話：“我不走。我說了，我不走！我不在乎，我再也不會坐上那輛巴士的了。”

“迪懷恩，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謝麗爾試圖安慰說。

驟然的，迪懷恩爆發(fā)了！他一邊猛地站起身，一邊朝著謝麗爾尖叫：“你不是我的家人！好嗎，我不想做你的家人！”然后朝著上方公路邊的眾人：“我恨你們這幫混蛋！！我恨你們！！”

他一一地指著眾人，激動得失控地?fù)]動著雙手，“離婚！？破產(chǎn)！？自殺！？你們這些失敗者！你們這些可悲的失敗者！！！”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驚呆了，迪懷恩雙手抹了抹臉，又坐回地上去，通紅的臉沒有表情，雙眼還在落淚。

“迪懷恩……”謝麗爾捂著臉，也快哭了。迪懷恩沙啞的道：“不，就讓我一個人留下來，媽媽，好嗎？當(dāng)我求你了，就讓我在這兒。”謝麗爾難受的搖搖頭，轉(zhuǎn)身走回公路那邊。

觀眾們也被這個爆發(fā)驚住了，心中翻騰著什么。

迪懷恩的罵語是罵自己、罵家人、罵觀眾，他無情地揭穿了一個事實(shí)，讓血淋淋的傷口每一點(diǎn)都暴露，讓每個人無法逃避地面對自己，所有人都是失敗者，一大群他馬的失敗者。

是的，耶穌錯了，這就是一個他馬的混蛋的世界！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這樣的世界？

如果有天堂，那人間就是地獄。每個新生兒，你們好，歡迎來到地獄。

觀眾們心情復(fù)雜，而胡佛家束手無策，理查德問奧利弗要不要過去勸勸，雖然謝麗爾不滿，奧利弗卻徑自走去，小心地下了山坡到了迪懷恩旁邊。小女孩什么都沒說，只是也坐下來，摟靠著哥哥的肩膀，默默地表示著自己的支持。

一小會兒，迪懷恩的木然神情有點(diǎn)變了。“好吧，我們走吧。”兄妹兩人站了起身，往回走去。

回到巴士邊，看看眾人，迪懷恩輕聲的道：“我為剛才說的話道歉。我只是心煩，不是有意那么說的。”

“沒關(guān)系，走吧。”謝麗爾摟了他一下。弗蘭克和理查德都一臉平靜。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他們又開始推車。

他們是一家人，沒人會因?yàn)槟切┰挾鷼狻Ｒ膊恍枰嗾f什么，他們只是都擔(dān)心他，擔(dān)心趕不上報(bào)名時間。

第二幕結(jié)束。

現(xiàn)在僅剩的希望是奧利弗，一家人里只有她沒有失敗，如果她能加冕“陽光小美女”，那似乎是對爺爺在天之靈的慰藉、對家人們的鼓舞、給觀眾們的補(bǔ)償，為這個故事劃上一個好的句號。

會嗎？不知道后續(xù)的觀眾們心思各異，但大部分觀眾自然有著這種期待，正因?yàn)槭朗虏煌昝馈Ｈ藗兪悄敲聪蛲篮谩?p/> 不過胡佛家正遇到了別的麻煩！

快要趕不上了，距離下午3點(diǎn)只剩下5分鐘，他們卻還在前往主辦地酒店的路上。

輕快緊張的配樂聲中，放映廳的氣氛在緩和回升，觀眾們也為之緊張，看到酒店了！但不知道怎么拐路過去，又是一陣手忙腳亂、大呼小叫。巴士開過了酒店！

沒有拐過去的路！繞了一圈都找不到，開車的理查德突然大喊“大家抓穩(wěn)了，奧利弗，系上你的安全帶！”

巴士直接駛過一個安全島，瘋狂地撞斷一個入口站的橫桿，驚險地進(jìn)到酒店的范圍。在又一次重大的安全島撞擊下，車子的引擎突然熄火了，弗蘭克從后車窗看見，一個輪胎飛了出去。

“我們損失了一個輪胎，理查德！”

“之后再去找，快下車！”

巴士在停車場滑行了一段停了下來，喇叭在轟鳴。整個車門從車身一側(cè)掉了下去，弗蘭克跳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奔向酒店。

“哈哈哈！”這一段里的放映廳響徹著爆笑，觀眾們都興奮了起來，幾乎要吹口哨，快，快，快！

而笑著的影評人們還能注意到，非常明顯的，理查德之所以這么瘋狂，有為了爺爺、有為了奧利弗，但也有為了自己，可能是更多。他想贏，奧利弗參賽贏下冠軍的話，他就不是失敗者，他有個贏家女兒，一切也變得有了意義，他要贏！

銀幕上繼續(xù)著歷險般的場面，弗蘭克一路跑到了酒店二樓的比賽注冊登記大廳，現(xiàn)場布置得讓人眼花繚亂的華麗，到處是打扮漂亮的小女孩和她們的母親，登記臺邊有幾個工作人員。

梅麗爾斯特里普登場！

影評人們無不精神大振，看到斯特里普與漢克斯、羅伯茨出現(xiàn)在同一部電影、同一個場景里，不可思議！太期待了，LMS至今所有的主角配角和龍?zhí)锥汲时l(fā)狀態(tài)，斯特里普不可能不是。

“噢天啊！”、“她看上去太棒了！”觀眾們更加興奮，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斯特里普演得好！有她演得不好的時候嗎？

大銀幕上，斯特里普一出場就已經(jīng)氣場十足，一個裝扮時尚貴氣的中老年女人，正站在登記臺后收拾著桌子，旁邊有個和善的胖子助理。觀眾們的笑容很快凝結(jié)了……這回的斯特里普超級刻薄。

“你好，我們來登記！”弗蘭克上氣不接下氣。

“對不起，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詹金絲女士說，語氣完全沒有把他當(dāng)回事，高傲而冷淡。

這時候謝麗爾和奧利弗趕到了，聽到弗蘭克懇求的道：“但是我們就站在這里！我們真的需要登記。”詹金絲女士瞥了奧利弗一眼，目光所在似乎是她的小肚楠，說道：“注冊登記3點(diǎn)已經(jīng)結(jié)束。”

“現(xiàn)在就是3點(diǎn)！”謝麗爾急忙說。

“不。”詹金絲女士指了指后面墻上的鐘，繼續(xù)收拾東西，“3點(diǎn)4分了。”

“噢請通融一下，我們只是遲到了4分鐘，我們是從阿爾伯克基趕來的……”謝麗爾也央求了。

詹金絲女士依然不為所動：“但你們應(yīng)該在3點(diǎn)前趕到。”她走出登記臺要離開，這時趕到的理查德攔住了她：“等等，等等！怎么才能解決？”他連連地懇求哀求，詹金絲女士越發(fā)的不耐不快，“我們的比賽陣容已經(jīng)定下了，我還得去做發(fā)型。”

不再理會這家人的阻攔，她大步走去，說著“很抱歉你們遲到了，但是我?guī)筒涣四銈儭！眳s沒有一絲遺憾之色。

正面近景鏡頭，理查德又憋屈又無奈的神情，顯然不想繼續(xù)受氣。觀眾們都看得出他內(nèi)心的煎熬。理查德望了望那邊的妻女，單人近景中，被謝麗爾摟著的奧利弗皺著眉頭，失望、沮喪、很不開心，有些不知道發(fā)生著什么事……

理查德的神情變了，一臉豁出去的堅(jiān)毅。

他快步追上去，再度擋住了詹金絲女士的路，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就跪在她面前，跪在周圍眾人驚訝的目光之中，他哀求道：“求求你，你不知道我們經(jīng)歷了什么才過來的……”

詹金絲女士錯愕，更厭惡，像他這么做，害得她都丟了顏面。

噢！！！觀眾們?nèi)即糇×耍质且庀氩坏降囊荒唬敲醋屓诵乃帷?p/> 看著這個平凡但震撼的華彩，影評人們卻都靜靜的，這一刻，就這一刻，理查德就是為了奧利弗而跪下，他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想要參賽的心愿，跪下了。

一個連禮貌性道歉都不讓女兒多說的、張口閉口成功法則的、自詡贏家要成為上流人士的男人。

面對斯坦，決定著自己的前途的大人物，他最多只是一句“拜托”。

但面對這個人，決定著女兒能否參賽的大人物，他似乎毫無尊嚴(yán)的，跪下了。

因?yàn)椋且粋€父親。

銀幕上，詹金絲女士還是要走，不想理他。理查德卻抓住了她的手，“求你了……”

銀幕外，許多的家長父母們，許多的觀眾們，瞪著濕潤的眼睛。

心情很復(fù)雜，但有一個詞可以表達(d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