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時代 第五百九十三章 飛鴻

褚青從沒覺得樓燁和賈璋柯是一掛的，事實(shí)也如此。

這位爺被禁了之后，在國內(nèi)找不到投資，但有很多邀約上門，人家全推了。哪怕他的公司財政難以支撐，連房租都快交不起。

“我的態(tài)度就是能活著就OK了，要求不高，藝術(shù)片還是可以養(yǎng)活一個導(dǎo)演的。”這是樓燁的原話。

可畢竟公司要運(yùn)轉(zhuǎn)，藝術(shù)家得工作，他便跑去香港的“亞洲電影投資會”，嘗試為新片籌資。片名叫《亞米娜》，是個很神奇的題材，講巴勒斯坦學(xué)生運(yùn)動以及革命活動的事情。

想想看，一個中國導(dǎo)演拍巴勒斯坦的革命電影，而且打算在耶路撒冷取景……再任性的土豪也不會掏一分錢。

所以咧，《亞米娜》理所當(dāng)然的撲街。

樓燁還不死心，又鼓搗出一個《春風(fēng)沉醉的夜晚》，顛顛的來找褚青幫忙。這是部關(guān)于男同的電影，充斥著復(fù)雜的情感糾葛與病態(tài)的自殘傾向，一共四男二女。

褚青看完劇本很無語，覺得樓燁有一種越來越瘋狂的荷爾蒙宣泄。跟現(xiàn)在相比，《蘇州河》簡直溫軟得飛起。

老朋友的事不能不幫，他跟關(guān)金鵬、陳果開的那家公司已經(jīng)黃了，便轉(zhuǎn)了筆錢給阿關(guān)的工作室，又找來戛納的扶持基金。

于是《春風(fēng)沉醉的夜晚》就成了一部香港、法國聯(lián)合投資的電影。全片采用HD格式拍攝，這種機(jī)器比較輕便，不是太惹眼。樓燁將場景選在了金陵，理論上，電影主管部門是可以干預(yù)的。

至于演員，褚青先詢問了黃宣的意見，人家不在乎什么男同不男同的，爽快答應(yīng)。然后又找了秦昊，這位是中戲96班出身，有些交情。女角自然是齊曦。這位長腿妹子已經(jīng)入了眼，甚至有簽約的意思。

籌備倒是不急，因?yàn)槭谴猴L(fēng)沉醉嘛，必然要在春季開拍。最快也得明年初了。

夜，住宅區(qū)。

褚青進(jìn)了一棟單元樓，上到七層，又核對了下門牌號，才咚咚敲門。

這是劉曄的家。他沒怎么來過，倆人一般約在外面，今天不曉得抽啥風(fēng)，那貨非得請他來家里吃飯。

“等會兒！等會兒！”

里面毛毛躁躁的喊了一聲，過了幾秒鐘，一個黑不溜秋的家伙開門，樂道：“一猜就是我哥，特準(zhǔn)時！”

“你是剛睡，還是剛醒啊？”他瞅著對方的雞窩頭。

“中午才收工，睡了一會。”

褚青換鞋進(jìn)屋。剛想問那特么咱倆吃啥，結(jié)果從廚房跑出來一個洋妹子。膚白貌美，身材高挑，帶有明顯的法蘭西特征，咔的就把自己抱住，興奮道：“褚！真的是你，他說要請你來做客，我還不敢相信！”

“呃，我，啥情況這是？”他頓時懵逼。

“哎哎。注意點(diǎn)，注意點(diǎn)！”

劉曄拽她下來，以一種莫名其妙的得瑟感道：“來認(rèn)識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安娜。這是我親哥，褚青。”

“啊？”丫石化了。

“我們?nèi)ツ昃徒煌耍€沒正式公開……”

那貨見他面色不善，連忙道：“除了我媽我爸，你是第一個！第一個！”

褚青意外過后，又覺尷尬。抱怨道：“你丫早說啊，我?guī)c(diǎn)禮物來好了。”

“不用不用，你坐！”劉曄把他按下，又揮揮手：“做飯去。”

安娜不以為意，樂顛顛的進(jìn)了廚房。

他則于心不安，強(qiáng)忍著跟對方聊了幾句，得知姑娘是法國《自由報》的駐京記者，比劉曄小兩歲，倆人在酒會上認(rèn)識，一見鐘情。

巴拉巴拉聊了一會，他終于跳起來，道：“哎喲不行，我得去看看。”

許是在家習(xí)慣了，他看女人做飯總有種負(fù)罪感，結(jié)果剛進(jìn)去就被轟出門，人家說了：我就是不喜歡男人下廚。

擦！這是拯救了銀河系啊！

褚青一時洶涌澎湃，指著那個懈怠貨，鄙視道：“就你這孫子，你丫……”

好吧，他真沒話說。

劉曄還賣乖，嘆道：“哥啊，這人比人得死，您甭羨慕。”

“呵呵，我可不羨慕，做飯是我愛好。”

“那是，您二十四孝老公啊！”

不多時，飯菜上桌，兩道法國菜，兩道中國菜，還開了瓶紅酒。安娜的中文尚可，不過跟褚青說英語，劉曄是學(xué)渣，聽得撓心撓肺。

這姑娘是真不錯，文化高，開朗還體貼人，配那貨是虧了。所以他一轉(zhuǎn)頭，用東北話問：“你是光想處啊，還是來正經(jīng)的？”

“正經(jīng)的啊！”

劉曄加重語氣，道：“我跟那誰黃了之后吧，心里就沒著沒落的，直到碰見她，你肯定知道那感覺，哎喲，得勁兒！”

“呵，那到時候我當(dāng)伴郎。”他笑道。

“必須的啊！哥你也得加緊，這都三十多了，等哪年是個頭？”

“嗨，我不著急。”他低頭吃菜。

劉曄不便再提，便逗笑道：“不過有件事我得說好了，咱們兩家的孩子，男孩兒就是兄弟，女孩兒就是閨蜜，一男一女就是娃娃親！”

“男孩兒也不一定是兄弟。”

這話安娜聽懂了，在旁邊幽幽的插了一嘴。

“怎么講？”那倆貨問。

“我看過《藍(lán)宇》。”

一頓飯吃的不尷不尬，他總有種古怪的插足感。

飯后已是深夜，褚青自己打車回去，一路瞧著閃過的夜色街景，默然不語。他想著劉曄的話，好吧，自己是挺羨慕的。

能看出劉曄和安娜的感情非常用心，并且有一個共同追求的目標(biāo)：結(jié)婚。交往一年就在考慮婚姻大事，這說明倆人沒有物質(zhì)或精神上的沖突點(diǎn)。

而他又想想自己，不禁無可奈何，范小爺?shù)氖聵I(yè)心太強(qiáng)，尤其處在娛樂圈中，這強(qiáng)度起碼再翻一番。

當(dāng)初找個圈外的或許會好點(diǎn)——他腦中有個念頭一晃而過，隨即又嘆了口氣。

八月這天，桂樹飄香。

一個以前從未打過交道的女人，忽然來公司拜訪。

三十六歲的年紀(jì)，瘦削，清爽，聲音柔婉，卻莫名的有些強(qiáng)勢。不是咄咄逼人，也不是聲勢虛張，而是自然就流露出的一種，很美很大氣的東西。

她叫于飛鴻。

褚青略微驚訝，對這個人的印象只停留在《牽手》和《小李飛刀》里，范小爺還演過她的丫鬟。

老實(shí)說，他以前不覺得對方漂亮，甚至有些土。不過隨著年齡增長，有天在電視中偶然一瞥，竟有驚艷之感：

好美！

而此刻，她穿著黑色短袖衫，白色長褲，柔順的頭發(fā)一撩，波動著毫不遮掩的，只屬于她這個年齡的味道。

話說來找他的同行，無非就兩件事，一是約戲，一是蒙錢。

于飛鴻是前一種，非常直接的掏出一個劇本，名字叫《愛有來生》。褚青沒有看，只是客氣的跟對方聊天，因?yàn)檫@部戲的導(dǎo)演就是她本人。

演員轉(zhuǎn)做導(dǎo)演，成功的幾率本就很小，何況是女導(dǎo)演。這并非性別歧視，圈中風(fēng)氣便是如此。

而以他挑戲的標(biāo)準(zhǔn)，基本不會接演這么一部電影。

于飛鴻知道自己不是很讓人信服，便從故事入手，盡量挑動起他的G點(diǎn)。

第一句話是：“他是一個鬼。”

第二句話是：“他還是一個和尚。”

第三句話是：“他等了一個女人五十年。”

三句話，已似唯美，凄怨，人鬼癡纏，前世今生。

褚青只能笑，同時鄙視自己的節(jié)操和立場。而他正要詳細(xì)詢問，并打算翻開劇本時，于飛鴻又真誠無比的來了一句：

“只有你點(diǎn)頭了，我才能拉到四千萬的投資，不然我只有一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