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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欲向城隍求功果

作者:半渡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半渡 | 殘明 | 更多標(biāo)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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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明 第三十六章 欲向城隍求功果

汪晟是自家親戚,自然沒人攔他,穿堂入室就到了汪克凡的書房。

“云臺,在看書呢?”

汪晟打著招呼,隨意往書案上掃了一眼,卻是微微一愣。

厚厚的一本大部頭反扣著,封面上的書名非常醒目——大明律卷十·戶律七。

“怎么有閑心看這個?”汪晟很是奇怪。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啊。”

汪克凡笑著起身相迎,見汪晟身旁那人神情干練,也是一副秀才打扮,便拱手見禮:“這位朋友如何稱呼?”

倒不是他有意放低身段,明朝有重文輕武的傳統(tǒng),以汪克凡六品武官的身份,在這秀才面前也沒多大優(yōu)勢,干脆以文禮相見。

“不敢,小弟姓呂名山,字仁青,是本縣壬午年的生員,當(dāng)以云臺為兄……”這呂仁青兩年前剛剛進(jìn)學(xué),論資排輩是秀才中的小弟弟。

“仁青有志棄文從武,加入我恭義營。”汪晟介紹道:“我與他舊日相識,素知其為人,品性才干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愿為他作保。”

“好啊,歡迎之至!”這是第一個來投奔的士子,只為千金買馬骨,汪克凡也要留住他:“這兩日就勞煩三哥,陪仁青在恭義營好好轉(zhuǎn)轉(zhuǎn),先熟悉一下軍中事務(wù)。”

這是雙向考察的意思了,話說得雖然客氣,其實(shí)卻留有回旋余地,新人初來乍到,不好直接安排職務(wù),要有一個相互了解,融入團(tuán)隊(duì)的過程。

“多謝云臺兄照顧。”呂仁青淡淡道聲謝,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轉(zhuǎn)身來到書案前,指著那本大明律笑著說道:“小弟沒有猜錯的話,云臺兄正在研讀市廛相關(guān)章節(jié)。”

“噢?仁青何以對大明律這么熟悉?”

倒真被他說對了,汪克凡剛才正在看市廛·牙行埠頭那一章,僅憑書籍翻開的厚度就能猜到相關(guān)內(nèi)容,呂仁青的確讓人有些意外。

“慚愧,小弟家中貧寒,進(jìn)學(xué)前欲以西賓為業(yè),所以看過此書。”西賓就是幕僚,也就是俗稱的師爺,呂仁青當(dāng)初想去當(dāng)師爺,所以在大明律上下過一番苦功。

汪克凡點(diǎn)了點(diǎn)頭,秀才屬于明朝的后備培養(yǎng)干部,想當(dāng)下九流的師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呂仁青能坦然相告,倒是個從容灑脫之人。

“如今正值紛亂之世,小弟想在軍中謀個出身,追隨云臺兄左右,在恭義營辦些實(shí)事。”

呂仁青話中有話,點(diǎn)到即止,又施了一禮便開口告辭,汪克凡也不強(qiáng)留,任他瀟瀟灑灑自顧去了。

雖然略有些書生氣,汪克凡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此人進(jìn)退有度,能夠正確的介紹推銷自己,與那種死鉆八股經(jīng)義的腐儒截然不同,在這個時候選擇加入恭義營,眼光和魄力也不差。

“這人有點(diǎn)意思,是三哥挑中的副哨嗎?”副哨官的位置非常重要,連汪克凡自己算上,四位哨官都是慎之又慎,都還沒有挑中合適的人選。

“我原有此意,不過呂賢弟另有打算,想直接在云臺麾下效命。”汪晟答道。

“這樣子也好,穩(wěn)重些。”汪克凡考慮了一下,說道:“我這里還缺一名書記官,可以讓他試試。”

書記類似于后勤參謀,負(fù)責(zé)糧餉物資,武器裝備,以及軍中公文往來,對呂仁青比較適合。

傭人送上茶水,兄弟倆坐下,聊起了營中軍務(wù)。

“云臺,營中最近開銷太大,是不是該節(jié)儉些?冢宰制國用,量入以為出,咱們已經(jīng)斷餉了……”

汪晟去武昌府討?zhàn)A失敗,知道恭義營陷入了財(cái)務(wù)危機(jī),增招輔兵的所有費(fèi)用都是汪克凡個人拿出來的。這么大的窟窿怎么補(bǔ)上?這筆錢花光了以后該怎么辦?讓他感到十分擔(dān)憂。

宰相制定國家用度的時候,都要根據(jù)收入來決定開支。既然暫時領(lǐng)不到糧餉,就該想辦法降低成本,壓縮支出,熬過這段苦日子,再這么大手大腳下去,會出大問題的!

“三哥不用擔(dān)心。”

汪克凡拿起那本大明律,在手中拍了拍,感慨道:“我這幾天研讀戶律·市廛,頗有心得。帶兵和做生意是一樣的,都要敢于負(fù)債經(jīng)營,只要把生意做開了,錢是會生錢的。”

又是這種古怪言辭!汪晟在心里嘀咕一句,皺眉道:“恭義營乃朝廷公器,豈能與商賈混為一談?萬一糧餉斷絕,又該如何是好?”

“莫小瞧了這大明律,三哥閑暇之余不妨讀一讀,日后也許用得上。”汪克凡笑著說道:“糧餉不會斷的,明早城隍廟祭神,就有著落了!”

“什么意思?”汪晟莫名其妙。

“這件事有點(diǎn)復(fù)雜,去茶樓坐著慢慢說吧……”

汪克凡把大明律遞給汪晟,拉著他出門而去。

……

崇陽東大街,潤雅軒茶樓。

水匪被打跑之后,縣里的農(nóng)田大都恢復(fù)耕種,對糞肥的需求量很大,通江商行的生意也跟著火爆起來。于三郎在商行中一直忙到天黑,連飯也顧不得吃,匆匆回家換了長衫,趕到了潤雅軒茶樓。

報(bào)上名號,伙計(jì)引著他來到雅間,進(jìn)門就看到了京良和“金不換”的老板蘇漢章,見京良起身相迎,連忙上前攔住。

“良哥恕罪,鋪?zhàn)永锾Γ屇玫攘恕?p/> 寒暄兩句,于三郎又轉(zhuǎn)身向蘇漢章作了個揖。

“沒想到蘇員外也在,三郎今天太過失禮,一定要罰我做東!”

“罷了,你也不寬裕,這點(diǎn)子小錢跟我爭什么?”蘇漢章沒有起身回禮,坐在椅子上冷冷回了一句,卻把會鈔的事情攬到了自己身上,又轉(zhuǎn)臉向京良問道:“鄭師爺呢?他怎么還沒到?……”

蘇漢章是崇陽縣幾代的坐地戶,祖上開鐵匠鋪?zhàn)悠鸺遥譂u漸辦起了幾家染坊醬坊,到了蘇漢章手里越發(fā)興旺。“金不換”,就是他家鐵匠鋪?zhàn)拥慕鹱终信疲a(chǎn)的各式鐵器行銷三府十四縣,是縣中有名的富戶。

難得的是,蘇漢章發(fā)達(dá)之后并沒有為富不仁,而是謹(jǐn)持家,求教化,平日里多有善舉,在縣中口碑甚佳。

蘇家的買賣偏向于實(shí)業(yè)生產(chǎn),雖然也屬于商賈之流,卻和牙行埠頭有所不同,作為一個渴望提高社會地位的儒商,蘇漢章既有和官府合作的熱切,也有在于三郎面前的矜持。

此刻,他心中頗為不悅。今天之所以來到潤雅軒,是縣衙的鄭選鄭師爺居中牽線,和恭義營談買賣來了,沒想到鄭師爺連面都不露,竟然還叫來了上不得臺面的于三郎。

京良卻客客氣氣的,笑著解釋道:“鄭師爺正好另有要事,今天晚上就不來了。不過沒關(guān)系的,他只是中間人,真正要和兩位談生意的,還是我們恭義營。”

“和你談么?”蘇漢章越發(fā)不滿,要不是多年來修身養(yǎng)性,當(dāng)時就要拂衣而去。

這京良只是個半大孩子,一名奉命行事的走卒而已,恭義營就派他出面,簡直無禮之至。

“不敢……”

京良剛說到一半,門扇吱呀一響,汪克凡和汪晟走了進(jìn)來。

“蘇員外莫怪,京良只是打前站的,代我迎候兩位掌柜的大駕。”汪克凡說著話,向他們拱手抱拳。

蘇漢章一驚,心中的不滿立刻飛到九霄云外,連忙離座拜迎。

汪克凡搶上扶起,親切說道:“蘇員外有德長者,不必拘泥這些俗禮,來,我們坐下說話。”

客套幾句,眾人落座,汪克凡坐在主位,蘇漢章卻被汪晟強(qiáng)讓到次席。

“這怎么使得,實(shí)在是僭越了,僭越了……”

蘇漢章半推半就的勉強(qiáng)坐下,心中卻甚是得意,以他商賈的身份,見了官老爺最少也得一揖一跪,現(xiàn)在和汪克凡同席而坐,實(shí)在是一件大有面子的事情。

“汪將軍召喚我等,不知有何吩咐?但能用到老朽之處,定不推辭!”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不過沒關(guān)系,這汪克凡雖然只是一個六品武官,也能和縣令許秉中分庭抗禮,是個值得結(jié)交的人物。

“哦,是這樣的,我想在貴號定制五百把鐵锨,還有其他若干軍用器械……”

汪克凡娓娓道來,向“金不換”定做了一批鐵器,又向通江商行訂購了挑擔(dān)和雞公車等等,除了要的時間急了一點(diǎn),給出的價(jià)錢卻非常高,甚至超過了正常的市價(jià)。

蘇漢章心里越發(fā)奇怪,這哪里是談生意,簡直就是專門給自己送錢來了,隨隨便便就能賺上幾百兩銀子。

事出反常即為妖,他轉(zhuǎn)頭和于三郎對了個眼神,兩人都是一臉惶恐和疑惑。

“汪將軍,您要的貨用不了這么多銀子的,按照現(xiàn)在的行情,我再想法子省一些,價(jià)錢最少能便宜一半……”蘇漢章暗中下定決心,如果不把事情搞明白,寧可不做這份生意。

“不用了,就按這個價(jià)格走。”汪克凡笑著說道:“不過還要勞煩兩位,用多余的銀子幫我另外做一件事。”

“請汪將軍只管吩咐,我等都愿效勞!”這就對上了嘛,蘇漢章和于三郎反而覺得一陣輕松。

汪克凡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如同高僧聞法頓悟,而生大歡喜。

“明天初一,城隍廟要祭神齋醮,想請兩位助我求一份功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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