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與劍與法蘭西 第五十七章 還款與暗示

第二天早晨，由于是不用上學(xué)的周日，瑪?shù)贍栠_果然如她昨天所約定的那樣來到了特雷維爾侯爵府上前來拜訪。

芙蘭早已經(jīng)在等候了，聽到了通傳之后，她立即跑了出來迎接自己的朋友。她仍舊和昨天一樣的打扮，金色的頭發(fā)分作兩邊各盤了一個發(fā)髻，然后用粉紅色的絲帶系住，再披散到肩上。

“瑪?shù)贍栠_，您可終于來啦，等了您好久啦！”芙蘭歡快地打了個招呼。

“我很榮幸。”瑪?shù)贍栠_則沉穩(wěn)得多，只是微微一笑。

“走吧！”打完招呼之后，芙蘭就帶著瑪?shù)贍栠_往自己家里面走去。

“好多天沒見到您了，我和瑪麗還怪想念的呢……”芙蘭輕聲說。

“我也挺想念你們的。”瑪?shù)贍栠_回答，接著她仔細打量了芙蘭一番。“你最近換的這個發(fā)型挺好看的啊，昨天我就發(fā)現(xiàn)了……”

“是嗎？”芙蘭聽到夸獎之后十分高興，“這是我小時候經(jīng)常用的發(fā)型，最近只是原來的發(fā)型用膩了，重新拾起來舊的而已，小時候哥哥最喜歡把我的頭發(fā)梳理成這樣了……”

“明明才十五歲，說什么‘小時候’啊……”瑪?shù)贍栠_笑著調(diào)侃了一句，“果然小孩子都喜歡裝大人。”

芙蘭臉上一紅。

“只不過比我大兩歲而已，你也裝什么大人啊？”

“那也夠大了……”可能是因為剛剛重獲自由的緣故，瑪?shù)贍栠_現(xiàn)在的心情看上去十分不錯，和之前相比更加風(fēng)趣了一些。

芙蘭放低了聲音。“那個……怎么樣了？您的父親那邊……？”

瑪?shù)贍栠_鏡片后的眼睛突然有些閃爍。“嗯……還好吧……”

“嗯？”芙蘭對她的反應(yīng)大惑不解。“怎么了？”

瑪?shù)贍栠_卻輕輕搖了搖頭，避而不答，反而問了一個問題。“您的哥哥今天在家嗎？”

“在啊。”芙蘭馬上回答，“只不過，還是和以前一樣，呆在那個小房間里擺弄那些棋子兒……”

“那就好，您到我過去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他。”瑪?shù)贍栠_突然提出了要求。

“好的，跟我來。”芙蘭并不是特別驚訝，馬上點頭應(yīng)了下來。

正如芙蘭所言，此刻的夏爾正如平常有閑時一樣，一邊在照著棋譜擺弄棋子，一邊思考問題。

耳畔傳來了幾聲略微凌亂的腳步聲，但是已經(jīng)投入了全部心神的夏爾并不以為意。

直到門被輕輕打開了之后，夏爾才頭也不抬地問了一句。

“什么事？”

“今天還真是悠閑呢……先生。”夏爾聽到了一聲招呼。

他剛想回答，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好像不是芙蘭的聲音，也不像是宅邸內(nèi)其他人的聲音，而且好像還有一點點熟悉。

他抬起頭來。

“迪利埃翁小姐？”雖然確實十分驚訝，但是多年來老侯爵嚴厲的教育和自己這幾年來的經(jīng)歷所鍛煉出來的心態(tài)，仍舊讓夏爾習(xí)慣了凡事鎮(zhèn)定，所以并不顯得特別動容。

他只是頷首致禮，然后示意請坐。

瑪?shù)贍栠_笑著走了進來，然后坐到了棋盤的對面，芙蘭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然后坐到了旁邊。

坐好之后，瑪?shù)贍栠_伸出左手，然后用中指扶了扶眼鏡，臉上還是帶著剛才那種和煦的笑容。

“沒想到我這么快就出來了吧，特雷維爾先生。”

“嗯，確實沒想到。”夏爾點了點頭，“雖然我之前確信以您的才能，一定能夠說服自己的父親，不過您的速度和效率仍舊讓我有些吃驚，我還以為您至少要呆上一兩個月呢。”

“這不僅僅是我的功勞。”瑪?shù)贍栠_的回答似乎有些深意。

“那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您一家作何打算？”夏爾把視線從棋子移到了對面的少女身上。

瑪?shù)贍栠_卻微微垂下了目光，顯得心情很復(fù)雜的樣子，片刻之后才回答。

“父親終于在既成事實面前妥協(xié)了，決定有條件地承認姐姐的婚事……”

“太好了！”芙蘭歡呼了出來，少女在這種事情面前總是沒有什么抵抗力。

而夏爾卻注意到了其他方面。“有條件地？”

“是的，有條件的。”瑪?shù)贍栠_表情變得有些凝重，輕輕嘆了口氣。“他的意思是先讓姐姐和勒弗萊爾先生回來，并且給姐姐一筆錢當(dāng)嫁妝，但是暫時不對外公開這件事……對外仍舊宣稱朱莉是因為身體不適在南方療養(yǎng)。”

“哦？”夏爾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是什么意思？您的父親內(nèi)心還是不愿意承認這門婚事嗎？”

“不是這個原因。”瑪?shù)贍栠_搖頭否認，然后樣子變得有些遲疑，瞟了芙蘭幾眼。

芙蘭感受到瑪?shù)贍栠_的視線，然后十分驚詫。“嗯？不能告訴我是嗎？”

“芙蘭，對不起，并不是不相信您……”瑪?shù)贍栠_的口吻有些抱歉的成分，“實在是里面有些事，我只能跟參與者夏爾說一下……”

芙蘭笑著搖了搖頭，“沒有關(guān)系，您也有自己的考慮嘛……”然后她轉(zhuǎn)頭看向自己哥哥，“我先出去了，您一定要多幫助瑪?shù)贍栠_啊！”

“好的，我知道。”夏爾輕輕應(yīng)了一聲，然后伸出手來拍了拍妹妹的頭。

芙蘭被奇襲之后臉上閃過怒容，瞪了自己哥哥一眼然后出去了，走時還小心關(guān)上了門。

夏爾靜靜地坐著，眼睛盯著棋盤上的棋子，直到聽見妹妹的腳步聲已經(jīng)走遠了之后，他才開口詢問。

“那么您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迪利埃翁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瑪?shù)贍栠_卻沒有回答，而是先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小紙片，遞給了夏爾。“這是我之前找您借的三萬法郎，現(xiàn)在我還給您……這是卡泰勒銀行所開具的期票，這家銀行和我家來往很多，聲譽卓著，絕對不會存在支付問題。”

夏爾接過了期票，卻發(fā)現(xiàn)有些古怪——不是說無效，而是說太有效了，這上面的簽名是當(dāng)今掌璽大臣迪利埃翁伯爵本人的簽名。他重新抬起頭來看向瑪?shù)贍栠_，眼睛里充滿了疑問。

瑪?shù)贍栠_卻仍舊微笑著。

“夏爾，把姐姐他們的地址告訴我吧，我要去把他們接回來。”瑪?shù)贍栠_，“在外面帶了那么久，又是在偏僻的鄉(xiāng)下，難為姐姐了，肯定是受了不少苦……我得早點把她帶回來。我得親自去勸說才行……”

“這個沒問題。”夏爾答應(yīng)了，“跟我來。”

接著他站起身來像門外走去，瑪?shù)贍栠_則跟在后面。

夏爾來到了自己的書房之后，從信匣里找出了阿爾貝之前寄過來的信。然后遞給了對方。

“地址就在信里面。”

瑪?shù)贍栠_接過了信，然后仔細看了一遍，接著折好放進到自己的懷中。她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氣。“看樣子他們過得還挺悠閑的嘛……”

“是不錯，整天打獵聚餐。”

“不過，我得在姐姐過膩那種生活之前，把她帶回來了。”瑪?shù)贍栠_冷靜地說。

“這個看您自便了。不過我挺奇怪的，迪利埃翁小姐。”夏爾突然說。

“奇怪什么？”

“您的爺爺和父親既打算把朱莉叫回來，又不打算直接承認她的婚事……恕我直言，我真的看不出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個問題似乎觸動了什么，瑪?shù)贍栠_突然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之后她才重新開口。“時勢比人強，特雷維爾先生。”

“嗯？”

“您對如今的朝廷怎么看？我知道您爺爺是前帝國將軍，但是您應(yīng)該能夠客觀看待一些。”瑪?shù)贍栠_低聲問。“就您看來，會不會覺得這個王朝是不是到了特別危急的關(guān)頭了？到處都是災(zāi)荒和不滿的人民，以及顛覆王朝的陰謀……”

夏爾心中猛然一動。

“最近的法蘭西，看上去確實不太太平。”他含糊地回答。

瑪?shù)贍栠_嘆了口氣。“實話跟您講吧，我們家對這個王朝是否還能再活幾年，沒有多少信心。”

夏爾睜大了眼睛，沒有說話。

“所以，為了不重蹈60年前的可怕經(jīng)歷，我的爺爺自然會想到要為家族早點做些打算，”瑪?shù)贍栠_好像沒有看到夏爾的反應(yīng)似的，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勒弗萊爾先生這種人，在王朝時代也許是有些礙人眼，但是如果歷史重演的話，說不定會是法蘭西所需要的那種人……”

“唔，有這個可能性。”夏爾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正為了保住他的這種價值，所以我們就不能公開宣揚‘勒弗萊爾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舊貴族的女婿’，這可能會毀滅他未來可能獲得的威望，然后連帶毀滅了我們的希望……所以，并不是爺爺不愿意承認，而是暫時不能夠這樣做。”

夏爾完全聽明白了。

“很有道理地想法。”他口氣十分平穩(wěn)，似乎沒有任何波動。

但是他內(nèi)心此刻卻完全不平靜。

這個王朝已經(jīng)混到了連掌璽大臣都沒什么信心的地步了！可見打倒它是多么地有希望啊！

但是她為什么要跟我說得這么多這么細呢？難道……

夏爾又想到了什么，抬起頭來看著瑪?shù)贍栠_。

戴著眼鏡的少女仍舊是那種一成不變的笑容。“特雷維爾先生，我說了這么多，如果您是對朝廷有異心的反叛分子就好了，您一定會對迪利埃翁家的態(tài)度和打算非常感興趣的，然后會找機會來和我們洽談和合作。哎……真可惜，您一定不是。您只是我朋友的哥哥而已……”

夏爾不禁也笑了出來。

“是啊，真可惜我不是。如果我是那種希望推翻這個王朝的革命分子，而且有希望能夠得到迪利埃翁家族的幫助和合作的話，我一定是會非常非常開心和期待的。”

他又強調(diào)了一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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