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明穿日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南北榜案

洪武三十年四月份時，chūn闈弊案經(jīng)北方舉人聯(lián)名上書朝廷，告年初復職的朝廷三老之一，翰林學士劉三吾照顧?quán)l(xiāng)親，各考官聯(lián)手排擠北方士林，上榜者竟無一人出自北方，為歷科所不見。

徐灝秘密奉旨徹查此案，親自去了一趟南方調(diào)查各位進士家世籍貫求學過程中和考官之間有無聯(lián)系，在地方上遇到重重阻力。而歐陽倫則奉旨在刑部審訊一干主考官，一樣遭到來自六部官員的消極抵抗。

文淵閣，已經(jīng)從某官員口中查出證據(jù)的歐陽倫恭聲道：“現(xiàn)已查實，翰林學士劉三吾和侍讀張信等人故意以文理不佳并有犯禁之語的試卷蒙蔽陛下，聯(lián)手偏袒南方舉子，結(jié)黨營私罪大惡極，理應嚴刑懲處。”

朱元璋皺眉問道：“徐灝你怎么看待此案。”

徐灝說道：“現(xiàn)如今南方舉人論才學八股文章普遍過于北方舉人不假，臣認為考官此次并沒有聯(lián)手舞弊，但是單憑文章取士看似公正，不取北方一人，有不顧大局之處。”

歐陽倫冷道：“這就是結(jié)黨營私，想昔rì李善長胡惟庸等上下勾結(jié)把持朝政，淮西黨何等跋扈？則今rì劉三吾等人大肆提拔鄉(xiāng)人，排擠北人，長此以往焉知不會重蹈覆轍？那五十一名進士里竟沒有一位北方舉子，怎么可能？分明是欺陛下年邁無暇顧及科舉，合伙欺蒙。”

徐灝心里對此事厭惡至極，歐陽倫不惜把此案定xìng為舞弊，無非是為了邀寵于帝王，行為固然令人齒冷。但他說的話并非是無的放矢，劉三吾等人審閱試卷時有意對北方舉人的文章里雞蛋里挑骨頭，這正是文人所最為擅長的，任何一點瑕疵都躲不過去，故意偏袒南方士子。

帝王之道在于平衡，可笑南方舉子聞之大獲全勝后集體彈冠相慶，自以為心里無私公平公正，你說你劉三吾七十多歲高齡，哪怕是北方舉子里沒有一個合格的，你就敢真的一個都不錄取？

要說劉三吾能不知道會產(chǎn)生的后果嘛？他心里肯定很清楚，可這就是中國文臣最令人無奈也最令人痛恨的地方，固執(zhí)！自持大公無私認定的事往死里固執(zhí)，寧死也不妥協(xié)，為了名聲為了心目中的理想，年紀越大越固執(zhí)的不可思議。

往往一代名臣為了國家鞠躬盡瘁，其人格或許令人沒有絲毫可以挑剔，而固執(zhí)堅持想法的惡劣后果，就是會對整個國家和民族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劉三吾此舉放縱南方士子將來把持朝政的隱患，自然會受到南方士林的頂禮膜拜，他自認為死得其所，果真老而不死是為賊。

想鄭和七下西洋多么好的機會，朝臣竟然一面倒的不贊同，甚至不惜燒毀海圖和造船圖紙，大義凜然不能任由帝王勞民傷財耗費國力，能說他們不明白航海貿(mào)易會帶來的諸多好處嘛？南方出身的文人會不知道？北方文人會不曉得南宋時期那傲人的稅賦里海外貿(mào)易所占據(jù)的比重？

根子在于儒家文人從骨子里鄙視商人，不愿見到商人坐大，徐灝認識的人之中，沒有一個不厭惡唯利是圖的商賈之流，這種歧視無處不在。徐灝也不喜歡商人，不過他牢記著無商不富無農(nóng)不穩(wěn)無工不強。

徐灝以史為鑒，發(fā)覺鄭和下西洋和土木堡之變的前因后果，似乎都和文臣聯(lián)手壓制武人有關。

朱棣登基后參與靖難之役的勛貴武臣地位高高在上，身份尊崇各家勢力盤根錯節(jié)。這令地位低下的文臣們?yōu)橹牟桓是椴辉福讋?chuàng)內(nèi)閣制的大臣們起初必須是官職低微的文臣擔任，見了勛貴無不低人一頭，這令有宰相之實的首輔等文臣豈能容忍？

再次禁海使得權(quán)勢rì益升高，意氣風發(fā)的水師將領們一蹶不振，從此失去了用武之地，不過五十年，昔rì無敵于世界的大明水師淪為了廢物，倭寇之亂長達百年。

土木堡之變前期把拱衛(wèi)北平的赤峰等一大片戰(zhàn)略要地無意中全盤放棄，或許是昏招不是故意，美名其曰收縮防線便于補給，使得韃靼人兵鋒直接威脅到běijīng近郊。

但縱容宦官王振鼓動帝王御駕親征，文臣竟然沒有勸止住，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當然那時三楊名臣已經(jīng)老邁昏聵，太后也已亡故，票擬制使得王振和皇帝牢牢掌控皇權(quán)，面對只手撐天的王振，當時文臣們的風骨可謂是蕩然無存，而票擬權(quán)的誕生和宦官的完全崛起并非是發(fā)生在永樂朝。

然后勛貴武臣和大太監(jiān)們于土木堡之役幾乎傷亡殆盡，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文官集團，于謙等名臣齊心協(xié)力保衛(wèi)京師擊退韃靼人，看似文臣力挽狂瀾匡扶社稷，卻沒有趁機收復北方失地，也沒有壓制宦官和制衡皇權(quán)而是同流合污，結(jié)果使得明朝國策從積極進取轉(zhuǎn)為窩囊的收縮防守，后來干脆演變成了被動挨打。

從此一代代文臣名留青史，輔助帝王治理天下，留下一段段滿篇贊揚的文人生平記載，一個個偉光正高大全，從于謙到張居正等人誰不是被后人歌頌？多好啊！消弭了大明窮兵黷武之策，關起門來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yè)。

當然徐灝的觀點有失偏頗，不能怪罪于所有文臣，朱棣死后世襲軍戶制使得明軍戰(zhàn)斗力大為下降，第二代第三代軍官無能者太多，只知斂財而不會帶兵，文臣內(nèi)部相互傾軋，外部受制于東廠西廠錦衣衛(wèi)，受制于皇權(quán)太監(jiān)，偶然和必然的因素太多了。

但是徐灝現(xiàn)在就認定了一點，正值西方即將全面崛起的時代，文臣把持朝政就和宦官武人把持朝政一樣，對整個國家沒有絲毫益處，而皇權(quán)似乎是必須要保留的，因為能壓制所有利益集團，皇權(quán)不是指的皇帝。

近代歷史里，列強沒有一國乃是靠所謂zìyóu崛起，罪惡斑斑的工業(yè)化進程和殺人無數(shù)的海外殖民，造就了列強瓜分世界的后世政治版圖，就算美國若不是靠著南北戰(zhàn)爭獲得強有力的zhōngyāng集權(quán)，加上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焉能成就世界霸權(quán)？

文淵閣內(nèi)，不愿攪合進所謂文人南北之爭的徐灝不再廢話，一直沉默不語，這令朱元璋很是失望。

等出來后瞅了眼chūn風得意的歐陽倫，徐灝皺著眉頭返回家去。很快帝王下旨追定劉三吾為藍玉逆黨，發(fā)配邊關，考官白信張信等二十余人被凌遲處死，其余等人各有懲處。

朱元璋到底為政經(jīng)驗豐富，承認chūn闈考中的進士，又親自主持殿試，再選六十一名北方舉人，從此開南北取士之先河。

整個南北榜案期間，徐灝行事很是低調(diào)，沒有得罪任何人。而歐陽倫行事高調(diào)一力堅持追查到底，更是以監(jiān)斬官的身份親自坐鎮(zhèn)行刑，贏得了北方士林尊敬的同時也得罪了南方士林。

結(jié)果七月份有藍田縣河橋司巡檢稅吏遭到歐陽倫家人周保毆打，不堪其辱向朝廷揭發(fā)歐陽倫走私茶葉出境牟取暴利。

這令開始重用歐陽倫，有意提拔女婿做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朱元璋顏面掃地，不顧女兒安慶公主苦苦求情，下旨賜死了歐陽倫。

書房里，得知歐陽倫已死的徐灝凝視著窗外樹梢上的黑知了，神sè平靜。

李秋嘆氣道：“沒想到來寶連累了他一家子，太糊涂了，怎么就相信二少爺而不相信咱們呢？”

徐灝轉(zhuǎn)過身來沒有說話，李秋偷偷看了少爺一眼，低下頭說道：“二少爺一直在尋找歐陽駙馬的把柄，來寶因少爺一直讓他等待指示漸漸不耐煩了，是以把他受少爺指使投靠歐陽家的事都說給了三少爺，企圖得到一官半職，誰知三少爺恁的心狠，連來寶也一并出賣了。”

徐灝依然沒有說話，李秋心一橫小聲問道：“少爺，來寶一家子半路上被人殺人，難道是您下的手？”

“你以為是我做的？哦難怪你會誤會。”徐灝很是驚訝，隨即釋然了，“實話和你說吧，來寶是我奉了圣上旨意安插進歐陽家。”

李秋松了口氣，笑道：“原來圣上早已知情，小的就說少爺不會如此心狠手辣，看來是二少爺誤會了，為了防止來寶揭發(fā)少爺您出來，以至連累咱們徐家滿門，因此暗中出手。”

“或許吧，唉！”

徐灝嘆了口氣，等李秋走后自嘲的道：“你哪知徐濟想趁機要了我的xìng命，對此如獲至寶，他保護來寶進京都來不及呢。”

里間的暗門被輕輕推開，走出來周鵬和沐毅二人，徐灝說道：“都坐吧。”

沐毅搖頭道：“屬下站著就好，總算此行幸不辱命，于松江府趁官兵不備時得手，周保家沒留下一個活口。”

徐灝苦笑道：“沒想到我徐家骨肉相殘，令你們看笑話了。當rì我查出歐陽倫違法，念在陛下年事已高遂不想揭發(fā)此事，沒想到被人家鉆了空子，險些令我因包庇歐陽倫受到牽連。”

沐毅冷冷的道：“徐濟不顧兄弟情義，竟敢覬覦我堂姐，屬下早晚會親手要了他小命。”

周鵬參與到了徐灝隱秘事，又是驚喜又是惶恐，忙勸道：“反正來寶都已經(jīng)死了，此事就此作罷，今后多防著點徐汶徐濟也就是了。”

徐灝心里冒起殺意，面上溫和的道：“周兄說的不錯，他不仁我不能不義。對了周兄，今次令張鑫他們都如愿中了進士，倒是沒能助你一臂之力，可惜。”

周鵬心知肚明上了賊船，笑道：“才不如人有什么可惜的？本次科舉我算是看透了官場，無非就是官官相護茍且專營，倒不如逍遙自在給你做個門客，你可愿意收留？”

徐灝大喜，站起身來深施一禮，“固所愿而，真是太好了。“

周鵬感慨的道：“想我周某無有一技之長，為了仕途耗費半生jīng力蹉跎至今，要不是有你多年來扶持，我與你嫂子早已窮死餓死了。”

徐灝笑道：“以兄長之才早晚必當出人頭地，不必急于一時。”

“這些客套之言就別說了，沒意思。”周鵬呵呵一笑，“我倒是很好奇這一次趙鶴松張鑫孫濤于鵬四位好友全都魚躍龍門，你會怎么安排？他們這兩年來被你派去朝鮮倭國游歷一遭，回來后都說眼界大開，增長了不少閱歷。”

徐灝失笑的道：“你聽他們睜著眼說瞎話呢，在他們心里那都是小國寡民而已，不過見聞眼界確實增長了不少，小國有小國的長處，有很多值得我漢人學習的地方，傲慢自大不可取。”

徐灝頓了一頓又說道：“他們?nèi)チ糇杂谐戆才牛倚枰氖怯兄疽煌瑸閲鵀槊竦呐笥眩瑹o需結(jié)黨營私，只求rì后他們能秉持公心就行了。”

周鵬頓時輕松的道：“你能這么想最好不過，真怕你狹恩圖報反而鬧得大家伙離心離德，這方面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好，說到底他們走的是文臣之路。”

“是呀，文臣之路。”徐灝心里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