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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行記 第二百八十八章 鴻雁遙寄錦書去 一字相思一行愁
金陽初升,一點(diǎn)霞光綴,青空月隱,片云虹芒生。
醉陽山上,天高風(fēng)疾,梅君儀看著仍是豆蔻年華,身段未足,懷抱素琴,眸中含愁,烈風(fēng)掠過,青絲拂動,素雪羅裳,點(diǎn)墨生香,揚(yáng)揚(yáng)而舞,墨梅飛落。
岳宏背負(fù)長劍,神色劍意,負(fù)手立在云上,風(fēng)來獵獵,稍稍回過頭來,露出淺淺笑意。
“阿郎,奴知你心意,定不會勸。”梅君儀泫然欲泣,卻又露出笑容來,片刻又將螓首低下,玉荑輕輕按著素弦,晨風(fēng)拂來,將她發(fā)絲吹到唇邊,她伸出纖纖玉指將那發(fā)絲撥開。
岳宏足下走云,舉袖一揚(yáng),將烈風(fēng)蕩開,溫聲道,“君儀且放心罷,我有師門師門至寶在身,定會安然歸來。”
梅君儀聞聲立時破涕而笑,螓首微微上抬,復(fù)又低了下去,細(xì)聲軟語,“阿郎,東海妖族橫行,不乏那等法力高強(qiáng)之輩,阿郎只有云生海樓,卻無對敵手段,阿郎只將奴這月下飛天鏡拿去。”她說著便自腰帶中解下一只銅鏡,別在岳宏腰間。
“君儀,我必不負(fù)你。”岳宏按了按腰間月天鏡,隨即伸出手來握住梅君儀一雙柔荑,溫聲道,“我必不負(fù)你,你且待我歸來罷。”
梅君儀登時面若微醺,心如小鹿亂撞,三百年來此還是首次,她一時也是不能言語,片刻,才是急慌慌抽出手來,低著頭嬌怯道,“阿郎欲往東海,奴為阿郎彈一曲罷。”她轉(zhuǎn)過頭去,神思亂飛,一手按著胸口,又是歡喜又是哀愁,天地之間任何言語都不足以形容。
“阿郎最喜《廣陵散》,奴為阿郎奏來。”梅君儀面泛紅潮,在云間趺坐,素琴橫放在膝頭,雙眸微微一抬,又速速低了下去,十指纖纖弄琴弦,悠悠琴音響云間。
那《廣陵散》本當(dāng)慷慨激昂,氣勢雄奇,此刻聽來卻是哀怨惆悵、綿若柳絮。岳宏面上仍是淡淡一笑,取出寶劍縱上云間,但見他劍光一劃,立時風(fēng)雷生動,足下一踏,紫云蔽日,但見他聞樂起劍,劍光動處天地失聲。
“娘子,郎君騎了玄鳥離去了,娘子竟也不看一眼么?”梅君儀身側(cè)青衣女侍見著梅君儀這般,心中生出十分不忍,嘆聲低語問道。
“夢蝶,汝河必令我知之?”她話音未落一滴晶淚滾落下來,貝齒緊緊咬著朱唇,不敢抬頭,只是搖頭道,“我生怕我抬起頭來,卻欲他留下。”
醉陽山頂,晨風(fēng)鼓蕩,琴音動合,白云悠悠,良久,梅君儀方是低聲道,“夢蝶,阿郎到得哪了?”
“娘子,仍可見得郎君坐騎玄鳥鼓風(fēng)弄云潮。”青衣侍女眺目望去,復(fù)又轉(zhuǎn)過頭來,細(xì)聲答道。
梅君儀素手弄弦,琴音清清冷冷,哀怨思緒若有若無,醉陽山上仿若草木都染了愁緒,“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梅君儀清冷聲音落下,只聽一聲布帛裂響,余音震蕩山谷,已是弦斷。她低下螓首,一滴淚珠打在弦上,四散開來。
“啊,娘子!”夢蝶一聲驚呼,素手捂住口鼻,滿是不敢置信,弦已斷,緣已盡。
“夢蝶,阿郎到得何地了?”梅君儀恍若未見,素手停下。
“娘子,潮云遠(yuǎn)散,空谷無音。”夢蝶也是低眉垂淚,嚶嚶泣道。
金陽西墜,蟾宮隱現(xiàn),陽烏扶搖,玉兔奔逐,歲月晃晃,三十六載,轉(zhuǎn)瞬而逝。
梅君儀立在一株梅花下,清風(fēng)拂來,暗香點(diǎn)落,她伸出玉指捏了一枝梅花,輕輕一嗅,暗香如故,復(fù)又低下頭去,冷聲吟道,“一年是一年,年年秋葉黃,雁字西回時,錦繡未開囊。”
“娘子,郎君離去三十六載,娘子何不出山?“夢蝶采了百花花瓣,捧了雨露來,見著梅君儀暗自神傷,不忍言道。
梅君儀聞聲眉宇間愁云凝結(jié),但見她螓首輕搖,凄然道,“不可,也不能。”
夢蝶自覺失言,不由低下頭去,門中祖師早有預(yù)言,若是梅君儀出了玄霄寒澈凝香府,便是岳宏隕落之時。
山中歲月不知年,又過百載,梅君儀擺了素琴橫在膝頭,一只鴻雁自她皓腕中飛起,在杳杳云空徘徊數(shù)圈,鳴叫數(shù)聲,聲聲響徹云空,旋即方是振翅遠(yuǎn)走。
鴻雁遙寄錦書去,一字相思一行愁,云來西風(fēng)月影瘦,獨(dú)自又上小重樓。
云沐陽一扇扇屏風(fēng)看去,也覺心頭一揪,一股悵然若失之感浮了上來,他舉了舉手,旋即嘆了一聲,又將手縮了回去。
又是一百年六十四年恍惚,遙去鴻雁歸來,足下錦書未開,她已無了失望之色,只是眉間淡淡,脫塵絕俗已不足形容。
“娘子,昨日你已知曉,郎君已在東海立了宗派云生海樓,定是要綿延道統(tǒng),傳承萬代,獨(dú)身向道,娘子何苦再等?”夢蝶面上凄然,比之梅君儀還要憂愁三分。
“舊時黃梅雨,岸上柳青綠,攜手曾盟誓,今憶不成句。”梅君儀手中素帛登時化作一片芳香,漂浮在云空,又漸漸散去。芳香散去,只見得她周身寶光紛繁,天上云霞驟生,無數(shù)星辰燦爛,那寶光落入她頭頂之中,但見著梅君儀身形突變,原先還是豆蔻女兒,此刻已是清冷若仙,十七八歲嬌顏,眉間點(diǎn)朱。
“有情總把無情惱,無情空將多情恨。”
云沐陽搖了搖頭,看著屏風(fēng)畫上所落文字,心中那股悵然若失之感盡去,只是口中淡淡吟道,“桃李作雪青空飛,誰把情志逐云追。霸業(yè)宏圖千秋史,百代王侯入夢鬼。”
他腦中如若有一聲鐘呂敲響,靈臺登時清明,旋即又有五色霞光透出,識海之中恍若陰陽分明,其后又是混沌驟生,陰濁陽清變得不能分明,如此虛虛實(shí)實(shí),分分合合,竟是囊括了天地間一切玄妙。
云沐陽雙目一震,旋即大笑一聲,“機(jī)緣已至,不能再等。”說完便自盤膝坐下,那股玄之又玄之意心頭浮動,天地萬物、無形眾生仿若皆在他識海之中生化。身周一朵云霞若隱若現(xiàn),他兩目微闔,面容平靜,趺坐修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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