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途 0147 原因

這幾分鐘，靜默而又寒冷，凌樂樂只在原地僵著，一言不發(fā)。

林強(qiáng)默默低頭想繼續(xù)打包，然而他已心亂如麻，怎有心情。

終于，夏馨重又回到房中，面色平淡。

“樂樂，媽跟他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不在的時候……你先去姥姥家?！彼f著，又沖林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強(qiáng)心中一片寒意。

這平淡的表情，好像已經(jīng)預(yù)示出了一切。

夏馨完全不敢看女兒，只強(qiáng)忍著情緒，沖著墻壁道：“樂樂，別忘了帶廚房的麥片，每天早上都要喝。”

話罷，她再也不忍多留，轉(zhuǎn)身離去。

兩個西裝男子盯著林強(qiáng)看了一會兒，也隨之離去。

搬家公司的人依然在房中來回忙碌。

然而這個房子卻好像瞬間空了，人的心也空了。

凌樂樂漸漸蹲下，坐在地上，抱著雙膝，眼神木訥地盯著地面。

林強(qiáng)知道，這種時候，任何勸說都是沒有意義的，他望著昔日還在與凌晨劉銘大話天下的沙發(fā)，望著幾天前還剛剛擺過夏馨私房菜的餐桌，想著與凌晨的書房一支煙，回憶著夏馨不計(jì)后果為自己出頭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還不夠么。

他微微仰頭，想掃去那些事，讓自己放松些，卻感覺有種東西壓在自己肩上，寸步難移。

是責(zé)任還是自尊，是報(bào)恩還是還情，這一切已經(jīng)說不清楚了。

他只看到了孤坐在那里的凌樂樂，徹底無依無靠的凌樂樂。

誰能幫幫她。

搬家公司工頭拿著一份單子過來，沖林強(qiáng)道：“大哥，東西都搬完了，您點(diǎn)點(diǎn)數(shù)，簽個字，咱們就開車了?！?p/> 林強(qiáng)微微揮臂道：“你們在樓下先等等?！?p/> “……大哥，我們按小時收錢的……”

林強(qiáng)緩緩轉(zhuǎn)頭，面冷如冰：“你他媽沒長眼睛么？！！”

“……”搬家工頭被嚇得退了一步，不敢支聲。

林強(qiáng)隨手掏出一把鈔票扔了過去：“出去等著。”

工頭趕緊撿起鈔票，像是逃離野獸爪子一樣奔了出去，帶緊房門。

從始至終，凌樂樂一直平靜地坐在地上，沒有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響，表情上無半點(diǎn)波瀾。

林強(qiáng)長嘆了一口氣，靜靜坐在她對面。

“樂樂，想哭就哭吧。”

凌樂樂沒有回應(yīng)，只是搖了搖頭。

“不想哭?！?p/> “那我陪你坐著吧，我也有很多事要想。”

二人就這樣靜靜坐著，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忽略了世界的錯綜復(fù)雜。

不知過了多久，凌樂樂突然呆呆問道：“林叔叔，我現(xiàn)在不想哭，是不是因?yàn)槲覜]有感情??？”

“不，有感情。”林強(qiáng)同樣呆呆答道，“但感情已經(jīng)變成了其它東西，一種比眼淚要堅(jiān)硬，比哭泣要堅(jiān)強(qiáng)的東西。”

凌樂樂抱著雙膝，抱得更緊了。

“我想要，像你一樣強(qiáng)?！?p/> “我不強(qiáng)，比我強(qiáng)的人大有人在，我認(rèn)為你的父親、母親，都比我要強(qiáng)?！?p/> 凌樂樂微微抬頭眨著眼睛道：“那為什么他們被帶走了?！?p/> “不知道，但我一定會知道?！?p/> 凌樂樂平視前方，平靜地說道。

“我知道，你說派出密探，只是在敷衍我；我也知道，我爸爸一定回不來了?！?p/> “我知道，我昨天求你幫我，是小孩的脾氣；我也知道，大人的世界中，我根本不可能做什么?！?p/> “我知道，你現(xiàn)在來我家，已經(jīng)犯了忌諱；我也知道，你留下來不是因?yàn)槟阆矚g我。”

凌樂樂緩緩起身，走到林強(qiáng)身后，輕輕蹲下，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他。

“我不要去姥姥家住，我要變強(qiáng)，我恨那些人，那些因?yàn)槲腋赣H被帶走就冷嘲熱諷的人，那些因?yàn)槲壹页鍪戮统樯黼x開的人。”

她越抱越緊，越抱越緊，直讓林強(qiáng)窒息。

“不知道為什么，從你把我?guī)С瞿抢锏臅r候，我就認(rèn)為你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比我爸爸還要厲害?！绷铇窐返哪橆a緊緊貼住，冰冷的臉上，一滴熱淚劃過林強(qiáng)的耳邊，“求求你，不要走，那樣我的世界就空了?！?p/> 對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

林強(qiáng)感受著身后的顫抖，不忍心說不。

“你是最厲害的人?！绷铇窐奉澲碜樱煅实?，“只要能讓爸爸回來，讓我做什么都行。”

她說著，又貼緊了一些。

此時，林強(qiáng)的電話響了。

猶豫許久，他還是接通了王文君的電話。

“大周末的，你不在家？”

“有事?！?p/> “……”王文君沉默半晌，“果然……你還是要插手凌晨的事情么……”

“對?！绷謴?qiáng)默默的直接答道，“對不起，我無法克制自己，我就是一個幼稚的男人。”

“哎……”電話那邊，傳來了王文君長長的嘆息，“能克制住……你就不是林強(qiáng)了啊……”

沉默片刻，王文君問道：“你在哪，我找你去?！?p/> “凌晨家。”

“……”王文君長長的沉默過后，還是說道，“那好吧……審計(jì)署宿舍對吧，我現(xiàn)在就過去?！?p/> 沒等林強(qiáng)說話，王文君就匆匆掛下電話。

放下電話，林強(qiáng)柔聲道：“樂樂，咱們先搬家吧，到了那邊再說后面的事?！?p/> 凌樂樂輕輕放開林強(qiáng)：“不搬了，我要住在這里?！?p/> “……”林強(qiáng)微微皺眉，“這樣壓力太大了……”

“不，我要天天看著這些人，記住現(xiàn)在的感覺?！绷铇窐访媛秲垂猓拔乙卦谶@里，直到爸爸媽媽回來，直到有人付出代價。”

林強(qiáng)沉默半晌，還是應(yīng)了。

他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那我讓搬家公司再把東西送回來，等文君姐姐來了一起收拾收拾?！?p/> 凌樂樂點(diǎn)了點(diǎn)頭，咬牙道：“謝謝你，這種時候還能留下來陪我。”

“呵呵，我答應(yīng)你媽媽要照顧你的?！绷謴?qiáng)笑著勾了下凌樂樂的鼻子，“還有，‘做什么都行’這種話以后不要亂說，你爸爸聽見會殺了我的，到時候我和你爸爸就都回不來了?！?p/> 凌樂樂終于被這句話逗得破涕為笑，使勁捶了下林強(qiáng)。

“對了……”凌樂樂擦干了眼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媽媽走之前說的那句話好奇怪?！?p/> “嗯？”林強(qiáng)回憶道，“別忘了拿廚房的麥片？”

“對?！绷铇窐肥箘劈c(diǎn)了點(diǎn)頭，“可是我家……根本沒有麥片啊？”

“?。?！”林強(qiáng)神情為之一振。

決定了，夏馨決定了，將一切告訴自己，將最后的希望托付給自己。

一副林強(qiáng)慣有的陰狠表情再次浮現(xiàn)。

“那么就讓我們看看，這究竟是因?yàn)槭裁础！?p/> 二人奔到廚房，翻開每個抽屜拼命尋找，終于在櫥柜中找出一個夾層，里面塞了十個信封。

信封早已拆開，里面的東西又被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林強(qiáng)根據(jù)上面的日期，從前到后，一一翻出，閱讀。

觸目驚心。

第一封信閃爍其詞，大意如下——

凌司長，您好。

這件事，真的不該繼續(xù)了，你也知道，我不僅僅是我，還有我上面的人和我下面的人，單位也不僅是單位，還有上面的單位和下面的單位。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望您高抬貴手，我們一切好商量。

第二封——

凌司長，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我親自和您談。

第三封——

一張價值200萬美元的外文支票，半年前已過兌換期限。

第四封——

一張價值400萬美元的外文支票，五個月前已過兌換期限。

第五封——

一張價值600萬美元的外文支票，四個月前已過兌換期限。

第六封——

空頭外文支票，三個月前已過兌換期限。

第七封——

凌司長，不要以為我沒有辦法，再這樣下去，對你我都不好。

第八封——

凌司長，這是最后一次。

其間夾有一張價值800萬美元的外文支票，兩個半月前已過兌換期。

第九封——

你不想想家人么，凌司長？

第十封——

死死死死死死……

“這……是什么……”凌樂樂顫顫放下信件，本能地恐懼起來，“好可怕……好可怕……”

“不該讓你看到的?！绷謴?qiáng)同樣喘著粗氣，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夏馨一直不讓自己參與是明智的，“不過我們既然看到了，就要選擇承受。”

他同樣顫抖著撫著凌樂樂的肩膀：“這一年來，你父母一直在承受，他們暫時離開了，我們更不能倒下，明白么？”

凌樂樂顫顫點(diǎn)頭。

“這是秘密，我先保管，你我都不能對任何人說，明白么？”林強(qiáng)迅速將這些信件塞到皮包里。

“好……”凌樂樂在恐懼中，看著自己的難以握住的雙手，竟然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我感覺……近了一點(diǎn)……近了一點(diǎn)……”

林強(qiáng)一把抓住凌樂樂的手，訓(xùn)斥道：“別往歪了想，任何時候都不應(yīng)該使用暴力?！?p/> “……”凌樂樂默不作聲。

此時，王文君終于姍姍趕到，在大門口敲著門道：“有人嗎？已經(jīng)搬走了嗎？林強(qiáng)你耍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