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劍傳 第六章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師之八品，音霧赤白相生。

臺下眾考生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相信，這個瞎子的琴藝竟然達(dá)到了音霧赤白相生的八品，比檀香城的才女澹臺紀(jì)還要高出一品。

這，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讓人難以相信。

這個瞎子竟然是一名八品琴師，這實(shí)在是太震撼人了，誰也想不到。

“想不到他竟然是八品琴師，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p/> 澹臺紀(jì)朱唇微啟，雙目凝視臺上，看著那個在赤白音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第一次正視了他。

一個瞎子的琴藝居然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品，澹臺紀(jì)不得不去正視，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想不到這個瞎子竟然這么厲害，琴藝比紀(jì)姐姐還要高出一品，這次的榜首怕是紀(jì)姐姐拿不了了?！?p/> 小唯高興的同時(shí)又有些失落，高興是瞎子真的一鳴驚人，震撼了所有的考生，失落是他要拿走紀(jì)姐姐的榜首了。

李圖雙手撫琴，右手輪、撥、刺、撮、鎖、拂等指法不斷出現(xiàn)，左手上、下、進(jìn)復(fù)、退復(fù)、吟、猱、跪指……

撫琴漸漸進(jìn)入佳境，廣場上唯有悠遠(yuǎn)的琴聲在響起，赤白的音霧在彌漫。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p/> 李圖開聲唱起來，聲音低沉悠遠(yuǎn)，透著淡淡的哀傷，聲音仿佛穿越了時(shí)空，眾人腦海中出現(xiàn)了一片片茂盛的糜子。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p/> 聲音低沉而悠遠(yuǎn)，帶著淡淡的哀傷，在琴聲的渲染下，音樂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哀。

一種對自己無處宣泄的哀。

雙目失明后，朝晚勤學(xué)苦練，對學(xué)習(xí)不敢生出一絲的懶惰之心，一絲的怠慢之心，對學(xué)習(xí)始終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四年來，與老仆爬涉數(shù)千里到處求學(xué)，卻是得到別人無情的嘲諷和侮辱。

為了能夠進(jìn)入學(xué)府，賣田賣地散盡了家財(cái)，求得了一封推薦信，最后的結(jié)果卻也是如此，求學(xué)無門。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為何世人要辱我欺我，嚇我騙我，謗我輕我，凌虐我，非笑我。

難道，一個瞎子自強(qiáng)不息，虛心求學(xué)也有錯？

難道，一個瞎子就不應(yīng)該讀書？

為何，世人都不能理解我呢？

我要自強(qiáng)不息，卻天不予我機(jī)會；我欲厚德載物，卻人不授我學(xué)識。

這，是命么？

李圖內(nèi)心的憂郁悲怨越來越濃，數(shù)年郁積在心里無處宣泄。此刻，驀然仰望蒼穹，一聲長嘆：“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心里仿佛插進(jìn)了千萬芒刺，血液在體內(nèi)奔騰，胸中的怨氣急劇膨脹，再也無法控制的情感瞬間迸發(fā)，心在流血，淚在洗刷屈辱。

這到底是誰造成的？

李圖仰望蒼穹，心中的哀，瞬間迸發(fā)而出，使臺上彌漫著無盡的哀傷。

境由心造，相由心生。

歌聲中，琴聲中，都彌漫著無盡的哀。

哀傷彌漫，落滿了廣場。

臺下的考生呆呆地看著臺上仰望蒼穹少年，心中驀然間感到莫名的哀傷，卻是不知哀從何處來。

“為何我會感覺莫名的哀傷，為何我的淚水會忍不住地流下來，我的心在痛，我到底怎么了？”

小唯淚流滿面地看著瞎子，不斷地擦著淚水。

澹臺紀(jì)也被琴聲歌聲所染，臉上露出傷感，雙目靜靜地注視著那個哀傷的身影。

臺下的考生感到自己心中的哀傷越來越濃，而且淚水也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驀然間，臺上出現(xiàn)了橙色音霧，與赤白音霧相交。

三色呈彩，師之七品。

“七品琴師，這個瞎子是七品琴師。”

一名考生流著淚水叫道，滿臉的哀傷，但心中無比震撼。

“紀(jì)小姐也不過是九品琴師，這個瞎子怎么能是七品琴師?！?p/> 臺下考生一臉的哀傷，呆呆地看著臺上的三色音霧，此刻他們無法形容自己內(nèi)心的震動。

先是九品，接著是八品，然后是七品。

白衣青年公羊傳輕閉著眼睛，靜靜地聆聽著這美妙的琴音，另外兩名副主考官也沉醉在琴音之中，臉露哀傷。

這，就是少年李圖撫琴由心而造的哀傷之境，每個聽到琴聲的人都會被感染，陷入莫名的哀傷之中。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p/>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低沉而悠遠(yuǎn)的少年之聲，帶著淡淡的哀傷，與那同樣哀傷的琴聲交融在一起。

哀傷的歌聲，哀傷的琴聲，同樣哀傷的少年。

臺下的考生陷入莫名的哀傷之中，淚水紛紛忍不住地流下。

“我好傷心，我的心好痛，好痛，嗚嗚。”

臺下考生淚流滿面，少女小唯哭得梨花帶雨，卻更加楚楚動人，讓人看著生憐。

“瞎子，你這是在找死，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十幾年來，本少爺什么時(shí)候流過淚了，想不到竟然給你擺了一道?！?p/> 賤人吳起咬牙切齒地看著臺上的少年，不斷地擦著淚水，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只能不斷地擦著。

“我為什么要流淚，嗚嗚，我也好想哭??！瞎子，你死定了?！?p/> 臺上的李圖也陷入無盡的哀傷中，淚流滿面。

歌聲之哀，琴聲之哀，少年之哀，讓哀傷之境更加強(qiáng)烈起來，感染了每一個人。

自從失明后，每當(dāng)不開心的時(shí)候，李圖都會撫琴，用琴聲來宣泄自己心中的痛苦、傷心。

此時(shí)，他的心里只有那一張一直跟著他的殘琴，他心中的哀唯有琴聲才能宣泄出來。

雙手在撫琴，感覺就是在演繹著自己一生的不幸。

心中無比的哀傷。

琴，即自己。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shí)。行邁靡靡，中心如噎?！?p/>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p/>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p/> 臺上三色音霧不斷交融起來，變得色彩斑斕，哀傷的琴聲飄落在廣場上的每一個角落，觸動了每一個人的傷感。

臺下眾人陷入無盡哀傷中，無法掙脫，個個淚流滿面，不少的少女抽泣起來，低泣之聲讓人更加哀傷起來。

“我說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看到你哭，我也想哭了。嗚嗚，這個死瞎子，彈得這么傷心干什么??？我好想哭啊，嗚嗚?！?p/> 一名少女邊哭邊罵起來，不斷地擦著淚水。

“我也不想哭啊，但是我忍不住就哭出來了，嗚嗚。長了這么大，而且還當(dāng)著這么多人哭，以后怎么見人?。繂鑶?，死瞎子?！?p/> “死瞎子，你真的死定了，死定了。嗚嗚?！眳瞧鸫罂奁饋?。

澹臺紀(jì)臉上兩行清淚不斷流下，目光注視著臺上的那個身影，他為何會如此的哀傷？

奏琴，即演繹自己。

“這哀傷之境太強(qiáng)烈了，怪所有人都陷入其中，無法掙脫?！?p/> 白衣青年公羊傳雙目一睜，掃了一眼廣場，即使是另外兩考官也陷入了其中，滿臉的哀傷。接著，瞪大了眼睛，看著此時(shí)卻是無悲無喜的少年，心中無比的震撼，無法置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人琴合一，天人之境！這怎么可能？”

“難道是歌之哀，琴之哀，人之哀，從而使他人琴合一，進(jìn)入了天人之境？”

此時(shí)，公羊傳心中無比的震撼，口中無法言語。

少年的琴藝達(dá)到七品，他能夠接受不會感到太驚訝，畢竟天下俊才何其多，能夠在這個年紀(jì)達(dá)到七品，只能說是天賦所然。即使是把眾人帶入哀傷之境，也可以接受，情感豐富善于演繹的高明琴師也不難做到。但，進(jìn)入人琴合一的天人之境，卻是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人琴合一的天人之境，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意境，是琴藝的升華狀態(tài)。對任何一名琴師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意境，根本無法強(qiáng)求，即使是你的琴藝達(dá)到了國士雙的品級也不能。

進(jìn)入這種玄妙的意境，對琴藝會理解得更加深刻，更透徹，對琴技的幫助很大，是對琴藝的一次頓悟。

是一種能夠由量變成為質(zhì)變的狀態(tài)。

“人琴合一的天人之境，這太難得了?！?p/> 李圖神態(tài)自若，無悲無喜，雙手在無意識地?fù)崆伲瑒幼髯匀涣鲿场?p/> 臺上的三色音霧相交相融，色彩變得斑斕，似乎孕育著什么。

白、赤、橙三色不斷地交融，轉(zhuǎn)換，慢慢交融出**。

**音霧很淡，非常微弱，但它最終還是出現(xiàn)了。

“由三色呈彩變成四色斑斕，這是師之六品，他竟然真的突破了?！惫騻髂康煽诖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