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南宋 第三十六章 最后的碰撞

就在狄烈抹馬勵兵，準備拿固及其他最后的殘兵，當作新兵第一戰(zhàn)的試金石時，放出去擔任jǐng戒哨的左開小隊突然急報：“敵中軍營寨發(fā)現(xiàn)有小股金兵集結，從揚起的煙塵上看，不少于四、五十人馬。”

“集結？主動進攻？”狄烈都忍不住要佩服一下這個固新了，屬下金兵幾百幾百的死傷，他不可能不知道，現(xiàn)在非但不想法逃跑，居然還要主動進攻，真不知該說他是頑強還是狂妄。而且，如果真要進攻，也應該選擇之前義民與金兵鏖戰(zhàn)正酣時，從后面襲擊，必定可將之擊潰，那樣局面就完全顛倒過來了。

該出手時沒出手，塵埃落定時卻想翻盤，早干什么去了？

其實狄烈還真是冤枉了固新，固新不是不想前后夾擊，而是因為戰(zhàn)事發(fā)展太快，也太戲劇化，使他錯失良機。

當胡里將固新手頭兵力抽調(diào)一空，以必殺之勢沖向東寨門，最后竟演成了必死之局。得知消息的固新就知道今次怕是跑不了了。夜黑如墨，戰(zhàn)局混亂如麻，固新也實在弄不清敵人究竟來了多少，但如此快速輕易將他手下最精銳的力量殲滅，這份戰(zhàn)力之可怕，簡直令他為之顫栗。

每一聲劇烈的爆炸入耳，他仿佛都能聽到英勇無畏的女真戰(zhàn)士們倒地的悲鳴。他甚至能感覺到，冥冥夜空之中，有一雙惡魔般的眼睛，在冷冷地、酷厲地，象看一個死人般漠然瞪視著他。

固新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當敵軍攻入大帳時，他要親眼看一看那個惡魔，然后，再選擇是光榮地戰(zhàn)死還是自殺。

不過，在漫漫長夜過去之后，事情卻有了轉(zhuǎn)機。前往東寨門偵察的親衛(wèi)，終于帶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敵人不多，甚至可以說相當?shù)纳佟Ｓ泻艽蟮目赡埽窃谧蛞沟姆磸枉閼?zhàn)中，與我方戰(zhàn)士同歸于盡了。更令人欣喜的是，之前派到洹水兩岸巡哨搜索的戰(zhàn)士殺回來了。而敵人由于損失慘重，竟不得不使用那些綿羊一樣的宋人俘虜來防守寨門，這正是前后夾擊的好機會！

連親衛(wèi)都能看得出來的機會，固新這老于沙場的戰(zhàn)將如何看不出來？但看出來是一回事，能否正確地估算到戰(zhàn)局的發(fā)展又是另一回事。他怎么也沒想到，等他急急忙忙傳令，將所有殘存的金兵，包括西寨門僅的二十名金兵，以及把守物資倉的二十名金兵，好不容易全部集結起來——畢竟要在這方圓近五里的中軍大營里，集合幾十個散兵游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四十余名最后的女真戰(zhàn)騎最終聚齊，正準備給那些個吃了棕熊膽（女真人認為熊比豹子厲害得多）的南蠻子當頭一棒時。戰(zhàn)局的發(fā)展急轉(zhuǎn)直下，反給了他們當頭一棒——轟隆一聲巨響，黃花菜涼了！

當東寨門的戰(zhàn)事由如火如荼，變成無聲無息，固新的一顆心，也在漸漸下沉。身后所有的金兵戰(zhàn)士，仿佛都意識到了什么，但是，沒有一個人臉上有遲疑、畏懼之色。

也許是敵人的援軍來了，也許是契丹兵見機不妙跑了，也許敵人還藏有什么利害的殺招，也許是……但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他們都已沒有了退路，要么殺光敵人，要么通通戰(zhàn)死，舍此無它。

士兵都已沒有了退路，做為主將的固新，當然更是沒有選擇。身為一軍主將，喪師失策至此，除了決死一擊之外，再無偷生之理。

兩支斗志昂揚的哀兵，兩兩相向而行，就在金軍中軍大營中部，不期而遇。兵法有所謂的“哀兵必勝”的說法，但雙方的軍隊都是哀兵的話，“必勝”的又將會是誰？

狹路相逢勇者勝，雖然固新沒有聽過這句漢人的諺語，但無疑的，他有這樣的自信。說到勇猛無畏，這天底下，還有那支軍隊的士兵能與大金國的女真勇士相比。

一個普通的女真戰(zhàn)士，能頂三個宋兵；一個精銳的女真戰(zhàn)士，能頂五個精銳宋兵；一個懷著決死之志的精銳戰(zhàn)士能頂十個精銳宋兵。現(xiàn)在，他手里還有近五十個悍勇無畏的女真戰(zhàn)士，而面對的，卻只是千余殘兵及昨rì之前還象螻蟻一般卑賤的奴隸……五十頭餓狼能對付一千頭綿羊嗎？

固新遍布疤痕的臉露出猙獰的笑容，回頭看看身后張著獠牙，殺氣騰騰的百戰(zhàn)騎士，再看到前方逡巡不前的簽軍騎兵與亂遭遭地簇擁成一團的義民青壯……這答案，還用說么？

固新高舉左手，身后的金兵隨即放緩奔勢，讓胯下戰(zhàn)馬緩步小跑，以便蓄積馬力，待進入沖鋒距離時，行雷霆一擊。

金兵雖然只有數(shù)十騎，但那股百戰(zhàn)余生的酷烈殺氣與女真人自興兵以來，戰(zhàn)無不勝，十余年間連滅兩個百年大國的雄兵傲氣，威壓得對面這群昔rì的奴隸兵與準奴隸陣腳大亂，竟出現(xiàn)了區(qū)區(qū)數(shù)十騎就壓迫得千余步騎兵連連后退的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準確地說，真正瞠目結舌的只有“時空新人”狄烈一人而已，其余人等，楊折沖與左開正滿頭大汗喝斥義民青壯排隊列陣，方洪也一個勁地給他的騎兵部下們打氣鼓勁。只有阿術似乎見多了宋兵遇到女真金兵的表現(xiàn)，臉上的表情頗為平靜，一付見怪不怪的模樣。

敵人已經(jīng)在兩里之外披甲執(zhí)矛，戰(zhàn)馬逐漸加速，即將發(fā)動進攻，而自個本陣還亂做一團。仗還沒打就已輸了一半，等會敵騎一沖，估計還未近前，這伙烏合之眾就會直接崩潰，狼奔豕突了。

狄烈心里暗暗一嘆，真正的戰(zhàn)斗，果然不是單靠一時的血勇就能解決的。想要贏得勝利，靠的是士兵們平rì嚴格而艱苦的訓練，不斷地實戰(zhàn)，以及在實戰(zhàn)中逐漸積累的經(jīng)驗與勇氣，再加上一個合格的指揮員……

而現(xiàn)在的狄烈，什么條件都沒達成，甚至包括自己，都不算合格的指揮員——像這樣指揮千人以上的戰(zhàn)斗，即便是在他那個時空，也沒機會干過，更別說是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斗了。

狄烈純粹就是想倚仗著人多勢眾，用蟻多咬死象的方式吃掉這最后一股金兵。他陰沉著臉對方洪道：“金兵只有不到五十騎，而你有近三百人，六比一，你們六個人打他一個。我不管你用什么戰(zhàn)法，總之你要將敵軍遲滯一段時間，讓我軍能布好陣形。”

看著前方閃著寒光的長矛與沉默如山逼近的鐵騎，方洪的大臉盤脹得通紅，而其身后一干騎兵卻是個個臉色蒼白。

狄烈緩緩抽出那把錯金的彎刀，眼神漸冷：“想當我的下屬，第一件事就是無條件服從命令。抗命的結果，要么滾蛋！要么——死！”

方洪長吸一口氣，咯崩一咬牙，猛地高舉鐵矛，聲嘶力竭吼道：“兄弟們，對面就是狗rì的金虜，不把我等當人看的金狗！他們只有不到五十騎，而我們有三百騎，六個打他一個啊！我方大頭沒有別的要求，就請兄弟們跟我沖一次，就一次！”

簽軍騎兵們的臉色仍白，但他們的鎧甲下雄健的胸膛開始起伏，握住長兵的手指節(jié)也因用力過度而發(fā)白。

隨著方洪一聲暴吼：“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沖啊！”一馬當先飚出。緊隨其后的先是兩騎、三騎、然后是十余騎，之后所有的騎兵都沖了出去。

雖然他們因為出陣順序出現(xiàn)斷層而沒能結成什么三角陣、鋒矢陣，騎兵與騎兵之間的嚴密度也比不上迎面而來的金兵，這一次騎兵的碰撞，結果難料。但狄烈知道，這一戰(zhàn)，無論勝負，他們已經(jīng)向真正的軍人邁出了第一步——戰(zhàn)斗，不僅僅只需要勇氣，但也絕對不能缺少勇氣。

狄烈掃了一眼猶自東一坨、西一堆的義民青壯，看著那一張張惶恐、驚懼的慘白面容。一言不發(fā)偏身下馬，走到最前面一排，將一名不住發(fā)抖，兩手空空的義民青壯面前掉落在地的長矛撿起，然后廁身其中，象一名普通士兵一樣，雙手穩(wěn)穩(wěn)執(zhí)住長矛，斜舉四十五度。然后深長地吸一口氣，陡然舌綻chūn雷：“士兵們，向我看齊！”

眼見貴為王子的主將竟然身先士卒，悍然站到了軍陣前的第一排——哪怕是最沒見識的義民青壯也都知道，面對呼嘯而來的騎兵，步兵方陣的第一排，死亡率絕對是最高的。

亂哄哄的義民們顯然都被狄烈的這個舉動嚇住了，居然出現(xiàn)了千人同時定格的場面。

楊折沖與左開再也顧不上整理部隊，氣喘吁吁地從人群中擠過來：“殿下，殿下，您是主帥，萬萬不可……”

狄烈冷冷掃了二人一眼：“回到你們的作戰(zhàn)位置上去。”

楊折沖大急，一把抓住長矛：“先別說我們，你也一樣，先回到自己的作戰(zhàn)位置上去。”

狄烈將矛桿一抖，震開楊折沖手掌：“你以為我想這樣？你回頭看看這些烏合之眾，雖然數(shù)十倍于敵，但能夠扛過金兵的第一輪沖擊嗎？”

楊折沖咬著牙，搖搖頭：“如果現(xiàn)在金兵沖過來，就是一場屠殺。”

狄烈抬眼看著前方即將碰撞到在一起的兩支軍隊，眼神漸硬：“不錯，將未經(jīng)訓練的部隊拉上戰(zhàn)場，等待他們的，就是一場屠殺……不過，我們沒得選擇，幸運的是，敵軍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十人。我們現(xiàn)在不需要技戰(zhàn)術、不需要做戰(zhàn)經(jīng)驗、不需要精良裝備、甚至不需要主將指揮。我們只需要一個基本的陣形，還有——勇氣！”

楊折沖點頭：“俺明白了，將為兵之膽，就讓俺來做這個‘膽’吧。”

“不，排兵布陣，我不及你；沖鋒陷陣，你不如我。你我各司其職吧。”狄烈這話倒不是謙虛，他來到這個時代，不過短短十rì，雖然也打了幾仗，但多是自己擅長的特種作戰(zhàn)，象這樣指揮千人正面作戰(zhàn)還是頭一回。尤其是冷兵器作戰(zhàn)，完全是抓瞎。印象中除了一些影視資料，就只有部分網(wǎng)絡文字資料，這些后世揣測的東西，跟真正的古代實戰(zhàn)，怕是有一定的差距。

楊折沖在原西軍中雖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斥候什將，連一個都（一百人）都沒指揮過，但好歹也是從軍近十年的老兵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排一個簡單的步兵方陣應該沒問題。

但楊折沖哪里知道，這位在心目中神秘莫測的頭領，打起仗來是扛扛的，排兵布陣卻還不及自個，猶自伸手搶奪長矛。

就在這時，一連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撞擊聲轟然傳來，兩支騎兵終于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