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妻 338 人力

李長老猶豫了下，一時覺得自己站在這兒有些多余。

可是職責所在，年輕人會被激蕩的情感迷惑，會被生離死別感傷沖暈頭，可是她卻不能跟著一起昏亂。眼前的當務之急，是秋掌峰的情形。

時隔多年，秀茹又一次握著裝著藥湯的提盒，走上這條熟悉又陌生的路。

景物依舊，可是心情卻全然不同了。

當年來這里送藥的時候，她的心情是多么的欣悅啊。

本來送藥這件差事，隨便哪個師兄師姐都能做，可是她搶著在祖父面前討了個差事，每次過去送藥，她都想盡力多留一會兒。雖然峰主對她和對其他人一樣冷冰冰的毫無反應，她每次離開的時候，都覺得手里已經(jīng)空了的提盒比來時還要顯得沉重。

那時候她是多么任性，多么傻氣啊。學來的一肚子道理全沒用在正地方，總覺得日久生情，水滴石穿，又覺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甚至連既成事實和順水推舟這些全都盤算過了。每次來的時候都抱著隱密的期望，總覺得這一次會和上一次不同，兩個人會有進展……

后來峰主心有所屬，那個人不是她。

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有往這兒送過藥。

事隔多年之后，她再一次送藥來奉仙閣。

這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峰主……飛升在即，此后天大地大，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秀茹原以為想到這個，會讓她心如刀絞。

可真走到這一步了，心里是有點兒不舒坦。卻沒有自己原來以為的那么難受。

天空的中的星云美得令人窒息，但是多看一眼就感到暈眩。秀茹停下腳步，深吸了口氣，平定心神，才加快腳步過橋。

飛升是每個修真者的終極夢想。一個修真者也許漫長的一生里都見不到，經(jīng)歷不了這樣的的奇跡。

秀茹走到奉仙閣前，李長老快步從里面接了出來。

提盒遞了過去，手上頓時一輕。

秀茹輕聲問：“秋掌峰……怎么樣了？”

李長老沒說話，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如果換作從前。秀茹可能會為了她遇到的艱險災厄而感到竊喜和快意。可是現(xiàn)在她并沒有這種感覺。

幽禁的日子結(jié)束之后，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是無法擺脫那種狀態(tài)，她沒有表情，不開口說話。甚至連思想都好象已經(jīng)停滯了。至于情緒，感覺這些東西，花費了相當，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恢復。

不但對事情反應麻木，對人也一樣。

眼前一恍，秀茹有些詫異的抬手虛抹了一下。

下雪了？

現(xiàn)在可不是下雪的天氣。

可是沾在手指上涼涼的感覺――

她低頭去看，不等她看清，指尖上微光一閃隨即消逝。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秀茹抬起頭來。

更多的，微微閃光的雪片從天而降。

不，不是雪。

充溢的靈氣裹挾著閃爍的光芒。就象是整片天幕上的星星化作雨滴從天上落下來了一樣。

秀茹站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閃爍的光芒落在地下，落在水中，落在山巔和樹梢。

越來越多的光點，在空中飄舞散落，紛紛揚揚。遮天蓋地。

就象整片天空都要粉碎落下來了一樣。

她感到了巨大的震撼，同時也感到了巨大的惶恐。

秀茹不由自主的向后轉(zhuǎn)頭。

她半張著嘴。睜大了眼睛。

她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雖然那聲音并不高亢，可是落進耳中那樣清晰。

在她身后。石橋，古樹，奉仙閣，都象是變成了水面上的影子，縹緲不定。

看呆怔的不止秀茹一個。

李長老也看到了長窗外飄落的雪花。

這個季節(jié)不該下雪。

她的手掌上托著軟軟暖暖的一小團――整個人象是變成了化石，一動也不會動。

生命的延續(xù)是這樣的艱難，又是這樣的奇妙。

手上的小肉團持之以恒的發(fā)出響亮的，充滿生命國的啼哭聲。

“給我吧。”

李長老沒回過神來，直到峰主又說了一聲，她才如夢初醒，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的把手上包裹好了的嬰兒遞了過去。

秋秋接了過來。

剛出生的孩子，雖然洗過了包裹好了，但是皮膚還是顯得有些潮漉漉，紅通通的。眉毛鼻子眼睛都沒長開，小小的擠成一團，秋秋覺得他的臉還沒有個桃子大呢。

時間有些長，她不太記得弟弟妹妹出生時的模樣了，秀才娘子兩次生孩子，她都沒被允許靠近前，等她見到新生兒，都是第二、第三天的事了。依稀記得就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現(xiàn)在是不一樣的。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拾兒的孩子。

歷經(jīng)兩世，延續(xù)了三生，這是她頭一回做母親。

這是她和相愛的人孕育的孩子。

怎么看都看不夠，怎么親也親不夠。

李長老怔忡之后回過神，因為峰主忽然出聲。

問了她一句話。

“仙師留下了東西？”

“是。”

東西歐長老是不愿意接的，但是對方留下來就走了。

因為怕節(jié)外生枝，更怕當年的舊事重演，所以歐長老并沒有打算把那樣東西呈給峰主過目。

可是現(xiàn)在峰主騰出一只手來，憑空輕輕一握。

一只不起眼的盒子就這樣出現(xiàn)在他的掌心里。就象那只盒子原來就擺放在那個地方，只是她看不見，而他現(xiàn)在展露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神通，只是把手邊的東西就這樣輕易的拿起來一樣。

李長老今天遇到的意外太多。都已經(jīng)不會為這丁點事情吃驚了。

秋秋半瞇著眼睛，臉色有些蒼白，她抱著孩子轉(zhuǎn)過頭看。

“這是什么？”

這盒子她應該從來沒有見過，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卻覺得這材質(zhì)有些熟悉。

有些象……如意環(huán)。

秋秋抬起手來。輕輕觸到了頸間的如意環(huán)。

感覺上有些象，但并不完全一樣。

拾兒打開了那個盒子。

經(jīng)歷了那么多變故坎坷之后，秋秋感覺自己已經(jīng)不會輕易的對什么事感到意外動容了。

可是盒子打開之后，秋秋還是忍不住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盒子里頭空蕩蕩的，一眼望去坦蕩無余，什么東西也沒有。

秋秋的詫異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人們一向的俗例習慣里頭。給人送東西，當然要使個盒子、包紙一類的給包起來，有時候甚至包裝華麗遠盛過里面的內(nèi)容，世人早說過買櫝還珠一語，可見古人早也預見到了過度包裝的的荒唐之處。

但是無論包裝厚薄。里面內(nèi)容多寡，總得有內(nèi)容吧？

這包裝有了，內(nèi)容卻是空的，怎么讓人不訝異呢？

怎么會有人巴巴兒的送個空盒子來呢？

“這是怎么一回事？”

拾兒端著盒子，怔忡片刻才說：“如意環(huán)據(jù)說來自一塊天外殞石，當時用盡了辦法都鑿琢不開，后來先輩求助了一位好友，那人想出辦法將殞石鑿開。內(nèi)心部分琢磨成了如意環(huán)，外面剝下的殼料，聽說做了個盒子。可是從來我也沒有見過盒子。”

原來真有盒子。

秋秋理解。

買個東西回來。就算很貴重，東西和發(fā)票不丟就行了，誰還在乎外包裝啊。但是這件事情明晃晃的透出一股不尋常的意味。

如意環(huán)對九峰來說，意義非凡。對秋秋和拾兒來說，更是舉足輕重。如果沒有如意環(huán)，當年她救不了拾兒和其他那許多人的性命。沒有如意環(huán)。現(xiàn)在她也恢復不了前世的那一段記憶，生命中會永遠帶著這一段缺失。

孩子在她懷里動了一下。秋秋緊張的低頭去看。

結(jié)果這孩子只是無意識的動了動，眼睛根本沒有要睜開的意思。小嘴咕噥了兩下，依舊沉沉的睡著。

秋秋照顧孩子的經(jīng)驗是有的，不但有，而且十分豐富。嬰兒生下來，一時倒用不著喂奶，但是水還是要喂的。

弟弟妹妹都是她帶大的，可是現(xiàn)在輪到自己兒子了，卻有點毛手麻腳不知道該怎么對待了。

現(xiàn)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兒子，至于這個來歷不明看起來大有玄機的盒子，她不過能分給少少的一部分注意力，已經(jīng)算是很看得起它了。

“萬事萬物之間的關系，總是相生相克，相輔相承的。不知哪一年，這塊飛石就靜靜的待在山野之中，卻沒有人發(fā)現(xiàn)它的異樣之處，后來九峰的先輩發(fā)現(xiàn)這塊石頭與眾不同，但是沒有鑿開之前，誰也不知道內(nèi)心是什么樣的寶物。”

秋秋摸了一下那個盒子：“是被外面這一層遮蔽了？”

“正是。我看先輩留下的手札中寫，即便后來如意環(huán)被雕琢成形了，這個盒子也可以完全收納掩藏如意環(huán)的氣息和感應。”

拾兒現(xiàn)在心里如同明鏡，在秋秋離去之后，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的下落。然而卻一直耽誤到了這時候才堪堪找到。甚至近在咫尺之際都錯過了。

那時候他固執(zhí)的相信，如意環(huán)雖然已經(jīng)斷裂，但是對于曾經(jīng)的主人一定會有所感應。

后來他之所以找到秋秋，并非因為他有了新的途徑和方法，而是因為秋秋回應了他的呼喚。

就是在她初次領悟紫玉訣的那一刻，他找到了她。

他能找到她，全是機緣巧合的成全，與如意環(huán)毫無干系。

當時他不明白原因，還以為是如意環(huán)的力量因為起死回生時光倒流而觸犯了禁忌，因此起不了效用。

可是現(xiàn)在，他知道原因了。

那不是天命，而是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