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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閨記事 第490節(jié)風(fēng)雨
乾清宮滿殿的人。
皇帝的寢宮里,也圍滿了太醫(yī)。
太后和皇后、太子也在跟前。
朱仲鈞站在人群后面。
看到顧瑾之,他也不驚訝,沖她點點頭,就朝她走了過來:“你來了。你也給皇兄把把脈……”
顧瑾之道是,上前給太后和皇后、太子行禮。
太后也沒有多語,只讓顧瑾之上前給皇帝把脈。
皇帝已經(jīng)昏睡了過去。
他雙頰消瘦,臉色慘白。
眾人給顧瑾之讓出一條路。
顧瑾之給他搭脈,然后就去眾太醫(yī)去偏殿商討皇帝的病情。
片刻后,眾太醫(yī)開了方子,交給太后。
太后看了眼顧瑾之。
顧瑾之并不多語。
她微微沖太后點點頭。
“讓圣上靜養(yǎng),太后娘娘……”彭樂邑上前道。
太后看了眼眾人,便道:“彭提點留下來,照拂皇上,咱們就先回了。等皇上醒了,咱們再來。”
眾人道是。
皇后和太子不甘心,想留下來照顧皇帝。
太后冷冷看了眼太子。
那眸光冷冽,讓太子心里起了怯意,只得先退了出去。
顧瑾之和朱仲鈞跟著太后去了仁壽宮。
到了仁壽宮,太后問顧瑾之,皇帝到底怎樣了。
“彭太醫(yī)等人都認(rèn)為,圣上乃是血熱。血得熱則淖溢,血氣俱熱。則血隨氣而上,圣上才吐血的。”顧瑾之道。
這是諸位太醫(yī)的診斷。
她如實告訴了太后。
太后蹙了蹙眉:“你如何看?”
顧瑾之道:“母后,我是贊同彭太醫(yī)等人的診斷,圣上就是盛熱又導(dǎo)致血熱。秦申四太醫(yī)還說。圣上被盛熱傷了筋絡(luò),故而吐血不止。能想到的方子,他們都已經(jīng)開了…….”
太后聞言,半晌無語。
顧瑾之離京七年。
七年。足夠別人去忽略一個人的優(yōu)秀,懷疑一個人的能力。
過去的那個七年里,顧瑾之生了四個孩子,太后從朱仲鈞口中得知,顧瑾之因為長子身體不好,大部分的精力都在照顧孩子,她沒有再問診過。
別說問診了,就是看書寫字、繡花弄樂,七個月不碰也生疏得厲害。何況是問診?
太后是喜歡顧瑾之的。卻也是個理性的人。
她對顧瑾之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假如顧瑾之真的提出了和太醫(yī)們不同的診斷。太后也會猶豫,到底要不要聽她的。
“…….就要看造化了。”太后最終道。
她認(rèn)命了。
皇帝的病,就看老天爺?shù)囊馑剂恕?p/>
顧瑾之道是。
到了半下午。皇帝才醒。
太后等人又去看他。
他累得厲害,醒來后也是懨懨的。聲音虛浮。
這次,他把顧延韜等五位內(nèi)閣閣老,叫到了跟前。
有點托孤的意味。
眾人心里皆是酸楚得厲害,包括太子。
顧瑾之沒有見到皇帝的面。
到了傍晚,她和朱仲鈞回家。
回到家里,她才跟朱仲鈞說:“……不是什么血熱,是肺心病,已經(jīng)到了心力衰竭的地步。除非換個心臟,否則無力回天了。別說這種醫(yī)療條件,就是后世西醫(yī)那么發(fā)達(dá),我也沒有把握,在太后那邊,我就沒說,不必要給無謂的希望。”
朱仲鈞微訝。
顧瑾之在仁壽宮那波瀾不驚的模樣,顛覆了朱仲鈞對她的認(rèn)知。
“肺心病?”朱仲鈞自然知道肺心病是什么病了。
用西醫(yī)的話說,乃是肺源性心臟病。
到了心功能衰竭,這病也就到頭了。
“他的病,是急性發(fā)作。用中醫(yī)的話說,肺心病的主意病理基礎(chǔ),是陽虛氣弱、痰淤阻肺。肺腎陽虛,痰淤阻肺,便有水氣凌心,心脈淤阻。所以他生氣就咳嗽得厲害。若是發(fā)現(xiàn)得早,又能做個心臟手術(shù),或許有用。現(xiàn)在的話……”顧瑾之輕輕嘆了口氣。
皇帝的病,是不容樂觀的。
也許他下次再發(fā)作,人就去了。
顧瑾之只是大夫,非神仙,她也無能為力。
中醫(yī)治療最基本的理念,是固本培元。
本都衰竭了,還怎么培元?
“他要死了…….”朱仲鈞道。
他不是在問顧瑾之。
他在敘述這件事。
“嗯,他要死了。”顧瑾之道。
對于生病到了無力回天的人,他的將死是意料之中的。
顧瑾之和朱仲鈞夫妻倆,敘說在他人的生死,卻都想到了自家的前程。
皇帝如果死了,他們的生活會有什么變化?
皇帝從回來就生病,如今都不到一個月,他就是個將死之人,所有的陰謀詭計都來不及用。
如今再想換掉太子,只怕拼不起了。
退路在哪里?
“你們先走,先回廬州。”朱仲鈞對顧瑾之道,“京里一旦有變化,我是護(hù)不了你們的。”
“現(xiàn)在走,用什么借口?”顧瑾之道,“彤彤還太小,她頭上的囟門都未愈合。她顛簸不得。”顧瑾之道,“朱仲鈞,咱們現(xiàn)在,走不了……”
朱仲鈞猛然站起身來。
他想到了當(dāng)年顧瑾之非要走,差點流產(chǎn),一尸兩命。后來保住了燕山,燕山也是虛弱不堪,顧瑾之整整兩年為燕山提心吊膽。
現(xiàn)在,彤彤剛剛六個月,她的身子骨,是經(jīng)不得長期的車馬晃蕩。
他們似乎陷入了一種絕境。
朱仲鈞沉默背對著顧瑾之。
“你帶著彥穎和彥紹先走,把彤彤留給你母親。”朱仲鈞道,“彤彤只是女孩子。任誰都知道,她沒有價值。等她再大些,我?guī)е倩厝ァ!?p/>
顧瑾之沒有立刻答應(yīng),也沒有立刻反對。
她心里很清楚。朱仲鈞沒有危言聳聽。
他剛剛審訊了譚宥,而譚宥并未死,他的部隊嘩變。
只要皇帝一死,太子就可以令譚宥的軍對兒進(jìn)入居庸關(guān)。外有譚宥大軍。內(nèi)有親軍二十六衛(wèi),顧延韜再有手段也無能為力。
在這種絕對實力懸殊面前,任何的花哨都變得毫無意義。
等太子掌權(quán),譚宥必然會報復(fù)。
朱仲鈞和顧瑾之死路一條。
現(xiàn)在走,能保住朱仲鈞兩個兒子的命。
“這像是再割我的心頭肉。”半晌,顧瑾之才一個字一個字道,“要么離開彤彤,要么把孩子們都置身危境。我…….我舍不得彤彤。”
她說這話,是已經(jīng)有了決定。
朱仲鈞的手。輕輕拂過了她的肩頭。
他的掌心溫?zé)帷J终坪裰亍?p/>
落在顧瑾之的肩上。宛如落在她的心頭。
她有點怔愣看著他。
“我……我要去救皇帝。”顧瑾之抬頭,看著朱仲鈞,“不管用什么手段。讓他再拖半年,咱們就有轉(zhuǎn)機(jī)。你說呢?”
“你有把握?”朱仲鈞問。
顧瑾之搖搖頭。
她在絕處尋生機(jī)。
“那就不要試。你試了。皇帝死了,將來太子給你治個弒君罪,咱們更是死無葬身之地。”朱仲鈞道。
他并不是在危言聳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況且這的確是把柄。
走這條路,是在飲鴆止渴。
顧瑾之眼眸微黯。
“我出去一趟……”朱仲鈞道,“你陪著彤彤。”
顧瑾之緩緩點頭。
太醫(yī)院的程太醫(yī),和太子關(guān)系比較親密。
他偷偷將問診的真實情況,說給了太子聽:“圣上不動怒還好,若再動怒,只怕是神仙也無力回天……”
這話的意思是,皇帝命不久矣。
太子心里既悵然,又隱隱透出幾分期待。
期待之后,也有點后怕。
他年紀(jì)不大,心里尚未形成怨氣,不會覺得父皇久在位,讓他沒有機(jī)會一展抱負(fù)。他仍年輕。
太子又偷偷找來袁裕業(yè)商量。
當(dāng)初他和袁裕業(yè)商量譚宥的事,怕朱仲鈞胡亂給譚宥找罪證,把太子牽連進(jìn)去,就先下手為強(qiáng)。
結(jié)果,譚宥的親軍嘩變了。
朝廷一邊鎮(zhèn)壓,一邊談判。
譚宥是要放的。
當(dāng)然,肯定不會放他回西北。
但是殺他是不能的。
太子的危機(jī)也解除了。
太子覺得,袁裕業(yè)走了步好棋。
前不久因為三公主擇婿那件事,對袁裕業(yè)的不滿,已經(jīng)煙消云散。太子重新對袁裕業(yè)有了器重。
現(xiàn)在,得知皇帝快要駕崩,太子又找袁裕業(yè)商量。
“…….親衛(wèi)在您手里,現(xiàn)在抓了譚宥,讓他作為您的后盾。您是太子,又內(nèi)外皆有兵力,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袁裕業(yè)笑道。
他語氣里志得意滿。
“要抓了大舅舅?”太子有點不忍。
“太子爺,這人太危險。他能擁兵嘩變,將來也是您的掣肘。帶兵還不容易?譚宥能帶出來的兵,其他人也能。抓了譚宥,西北換了主帥,一樣能保您江山安穩(wěn)。”袁裕業(yè)的。
他是書生。
他一直瞧不起軍人,就是因為他覺得帶兵是件簡單至極的事。
他也是這樣教太子的。
太子從小受袁裕業(yè)的教育,對這些話深信不疑。
太子同樣不懂軍事。
袁裕業(yè)和太子,就像是兩個書生,這么簡單的把軍國大事給定了。
太子同意了。
他的舅舅,也不能成為他的掣肘。
必須死。
“顧家呢,他們是否甘心?”太子又問道。
袁裕業(yè)哈哈大笑起來。
顧家?
顧家還成什么氣候?
“廬陽王呢?”太子又問,“他可是站在晉王那邊的。上次晉王失蹤,就是他找回來的。”
“他在京城的王府,還需要親衛(wèi)戍防,他更加不能成氣候了。他的護(hù)衛(wèi)軍不足五千人,都在廬州。他敢?guī)ПM(jìn)城,就是謀反。否則,他就必須在京城,坐以待斃。”袁裕業(yè)道,“太子爺,您已經(jīng)無后顧之憂了……”
太子的一顆心,終于緩緩歸位。
他就要做皇帝,君臨天下了。
在他的治理下,天下很快就能消除“人煙斷絕,雞犬不聞”的蕭條,到時候符瑞并臻,天下大治,他就要成為一個比他父親更偉大的帝王了。
他會成為與“堯舜禹湯”并稱的千古大帝。
想著,太子的熱血沸騰。
他躊躇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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