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記事 第194節(jié)開業(yè)

歷時七年整，中間教了顧瑾之讀書耽誤了兩年，老爺子的書終于寫完。

這是他一生從醫(yī)經(jīng)驗的積累。

一共兩編一百零二卷。

吃早飯的時候，他對顧延臻道：“……你拿去印出來，不管花多少錢。存一套在家里，將來傳給兒孫，另外拿出去送人吧。倘或能對旁人有星點幫助，也是我一生的功德?！?p/> 顧延臻卻很傷感。

他覺得老爺子這一生的事，都做完了，接下來就是等死了。

顧延臻原就心地和軟多情，忍不住心里泛酸，眼睛有點濕。

他道了是。

老爺子又問顧瑾之：“今日要去做什么？”

顧瑾之道：“等會兒要進宮去給娘娘請脈。”

老爺子點點頭。

他道：“我先去藥鋪。你從宮里回來，就直接到藥鋪吧?！?p/> 顧瑾之道是。

朱仲鈞跟著她，兩人先進了宮。

進了宮門，朱仲鈞去了太后的坤寧宮，顧瑾之則去了德妃的景陽宮。

德妃娘娘的景陽宮，今日有點熱鬧，好幾位妃子來探視德妃。坐在主位的德妃，比從前胖了一圈，整個人卻顯得雍容端莊，肌膚越發(fā)吹彈可破，更添了美態(tài)，比做姑娘的時候漂亮耐看。

七月個大的肚子，高高聳起。

顧瑾之給她請安。

“快起身。”德妃溫和笑著，讓小太監(jiān)給顧瑾之搬了錦杌坐。

幾個妃子見大夫來了，紛紛起身作辭。

上次德妃還有點水腫，自從顧瑾之開了消水安胎方，她自己又控制了飲食，如今水腫已經(jīng)消除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顧瑾之再給她請脈，脈象滑而有力，正氣充足，正是最佳的狀態(tài)。

她笑著對德妃道：“娘娘這胎，生下來的孩子，定是特別的健康聰明。您自己身子好，就樣樣都好?！?p/> 顧瑾之從來不說德妃懷的是皇子這種吉利話。

萬一將來不是，德妃又有說辭。

“還不是七妹照顧得好？”德妃笑了笑，語氣很溫柔。對顧瑾之也親切了許多，“自從懷了皇子，就是七妹事事照料。等皇子落地了，宮要重謝七妹?！?p/> 顧瑾之道：“不敢當(dāng)。我只是盡責(zé)盡心而已，當(dāng)不起娘娘的謝?！?p/> 德妃又笑了。說她謙虛。

“……我昨日聽蘇嬪說，她的堂弟和五姐定親了？”德妃笑著問顧瑾之，“可是真的？”

她的笑容里帶了幾分快意。

顧瑾之如實道：“是，前兩日下了小定禮，已經(jīng)定下了的。聽二伯母的意思，五姐已經(jīng)滿了十六，年紀(jì)也不小了。準(zhǔn)備年底就出閣的?！?p/> 德妃噗嗤一聲笑。

顧瑾之自然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她也沒好問。

在顧瑾之看來，德妃的喜怒很難掌控，她也懶得多嘴去惹德妃。

“等五姐出嫁，宮要送份大禮?！钡洛χ?。心情大好。

顧瑾之不明所以。

問診完畢，顧瑾之寫了醫(yī)案，依舊向往常一樣，留一份給德妃。

德妃很有情趣的和顧瑾之開玩笑：“你這字。真真沒個進步！上次宮說要練練字兒，皇上賞了好些墨寶。你拿塊硯臺回去吧。你也該練練字。”

然后不等顧瑾之答應(yīng)謝恩，就叫了宮人去端幾塊硯臺出來。

宮里用的，都是名硯。

有端硯，也有歙硯。

顧瑾之挑了塊歙硯。

雖然端硯名聲更甚，可顧瑾之覺得歙硯研出來的墨更加潤滑，對她這種字不好的人而言更加好寫。

她將硯臺拿在手里，道了謝。

從景陽宮出來，顧瑾之去了坤寧宮。

結(jié)果，在坤寧宮遇著了蘇嬪。

前兩日二公主有些不舒服，發(fā)熱，蘇嬪擔(dān)心女兒，就去探望。

太醫(yī)已經(jīng)給二公主開了藥方，吃下去之后，熱也散了。

“……彭提點說，二公主乃是食積，只是開了些散食的方子。哀家先有點不信，平常也沒怎么請過這位彭提點，聽說他是善治外傷出身的，有些信不過他。而后又想起小七說，看病不能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就大著膽子，信了他的話。果然，兩劑藥下去，二公主的熱就散了，見效果然快?！碧笮χ鴮︻欒?，“哀家這才覺得，太醫(yī)院還是有些人才，并非都是草包的……”

顧瑾之就笑。

彭太醫(yī)叫彭樂邑，當(dāng)年陳煜朝的病顧瑾之就見過他，他善治外傷，兼修其他流派，是個能者。

而后，廬陽王摔傷，也是他去照顧了半個月，祖父對彭樂邑的印象也很好。

太醫(yī)院提點空置了大半年，一直由彭樂邑暫代提點之職，三月份的時候，才正式任命他做了提點。

“太后，不如請顧小姐再給二公主號號脈吧？”蘇嬪在一旁道。

宮里將顧瑾之的醫(yī)術(shù)傳得很神。

多個人看看，也多份保障。

太后就道：“也好。小七，你再給二公主瞧瞧吧。”

然后叫人把二公主抱到了內(nèi)殿來。

二公主原就瘦，又生了場病，軟軟的趴在宮女的懷里，很脆弱。

蘇嬪的心就揪起來的疼。

顧瑾之給二公主號脈，果見她乃是腸胃不暢，中焦受阻導(dǎo)致的發(fā)熱，就對太后和蘇嬪道：“二公主年紀(jì)小，又生的單薄，腸胃其實很脆弱。平常清淡米粥，添些乳汁，也就夠了。依我著，二公主這病，定是吃多了補益之物。不是紅棗，就是龍眼了……”

蘇嬪就驚訝出聲。

她不等太后開口，驚訝對顧瑾之道：“正是正是，二公主愛吃紅棗。從前就常用紅棗熬了粥給她用些，她能吃小半碗……”

而后，又覺得自己有點失態(tài)，不安看了眼太后。

太后并沒有生氣。

顧瑾之這樣一口斷定二公主的飲食。不怪蘇嬪驚訝成這樣。

蘇嬪只是聽說過顧瑾之的事，卻不知道她具體有什么事，大概對顧瑾之將信將疑的吧？

顧瑾之道：“紅棗是滋補之物，最是溫和的，對于其他人而言，是很好的?？啥魈暧琢?，腸胃的功能尚未健全。以后還是清淡些……”

“這么說，彭提點的診斷無誤了？”太后笑著問顧瑾之。

顧瑾之道是：“無誤的?！?p/> 太后笑了笑，喊了寄綺來：“準(zhǔn)備份禮。送到太醫(yī)院去，就說是哀家賞彭太醫(yī)的，二公主的病已經(jīng)大好，讓他明日再來復(fù)診一回?！?p/> 寄綺忙道是，轉(zhuǎn)身就去了。

看了一回二公主。又陪著太后說了會兒話，顧瑾之就和朱仲鈞一起，將醫(yī)案又送一份去乾清宮。

皇帝看到顧瑾之和朱仲鈞，也只是笑笑，沒有露出像上次那樣的親熱態(tài)度。

從乾清宮出來，顧瑾之和朱仲鈞又去了藥鋪。

藥鋪已經(jīng)下了門板，林翊坐在大堂里的案幾后面。等著問診；司箋和兩個小廝也來了，顧辰之站在小廝堆里。

就這樣開業(yè)了。

朱仲鈞不禁看了眼顧瑾之。

沒有任何告示，甚至沒有藥鋪的名字，沒有開業(yè)的儀式。打開了大門的門板，就是開始營業(yè)。

看著顧瑾之和朱仲鈞進來，林翊先起身，微笑作揖。

朱仲鈞表情淡淡的。

司箋等人后發(fā)現(xiàn)。紛紛行禮。

藥鋪西邊有個小小的梢間，垂了銀紅色的半截門簾。顧老爺子就在梢間里，寫著什么。

顧瑾之進了梢間。

老爺子頭也不抬。

“祖父?！鳖欒p聲道。

老爺子沒有抬眼，嗯了一聲，道：“回來了？”

顧瑾之道是。

她上前，看看老爺子在寫什么。

一塊木板，老爺子正在用端正的字體寫著：“顧氏善藥堂，開業(yè)一年，不收診金”

很簡單的木板。

也是非常易懂的詞。

老爺子已經(jīng)寫好了，收筆對顧瑾之：“掛在門口。早上掛出去，晚上收回來……”

顧瑾之道是，忙端了出來。

顧辰之就迎上來看，問老爺子寫了什么。

顧瑾之將木板拿了出來，掛在門口。

因為這鋪子淹沒在左右華麗的門鋪之間，很不顯眼，連圍觀的人都沒有。

倒是自己家藥鋪的掌柜伙計及坐堂先生，都出來看。

“簡明扼要，又簡單易懂?！绷竹袋c頭稱贊。

司箋就說：“先生說得很對呢。我沒念過幾天書，也認(rèn)得不收診金這幾個字……”

另外兩個伙計就附和著道是。

顧辰之等人哄笑。

“不收診金”這幾個字，才是最關(guān)鍵的。

第一天開業(yè)，有人站在門口看了看，看到不收診金這個字，總覺得是騙局，沒敢進來。

大家都枯坐了一整日。

下午關(guān)門歇業(yè)，老爺子就對顧瑾之道：“我以后宿在這里。萬一夜里有人求診，不好麻煩林先生。林先生白天要忙?！?p/> 林翊就看了眼這老爺子。

好熱的心腸啊，他心想。

“這怎么能行？”顧辰之大驚，“這里……”

“沒什么不行的。”老爺子擺擺手，“當(dāng)年先帝親征大漠，我是隨行軍醫(yī)，吃過的苦，你這輩子都想不到。你們是嬌慣了的，什么大事。”

顧瑾之知道老爺子一意孤行，勸是沒用的。

她沒有多說，道了是。

后面還有空余的干凈廂房，老爺子自己挑了件，小廝畫琴就跟著小伙計擠了一間。

顧瑾之和朱仲鈞回了元寶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