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明 第593章 天下誰人著棋子?

如果將世間萬物比作一盤大棋，那每個人，都可看作是其中棋子。

只是，人之能力不同，機(jī)遇、命數(shù)不同，有‘才’也必會有‘庸’，這一來一回之間，等級差距，便被分化了出來。

從當(dāng)年劉府逃出家門，幾經(jīng)坎坷，終于成為彩石鎮(zhèn)一名最不起眼的總旗官，到如今成為大明軍中中流砥柱，位極人臣，劉如意此時，已經(jīng)擁有了著棋子的能力！

但此時，滿清就如有一頭受了點小傷、但氣力仍存的惡獸，而大明，卻是猶如一名暮氣沉沉、行將木就的老人，雙方半斤八兩，甚至，滿清的勢力還要更強(qiáng)上一些。

劉如意這盤棋，可真的不好下啊！

畢竟，戰(zhàn)爭這東西，勝負(fù)其實只在這一線之間。

劉如意眉頭緊鎖，手指沒有規(guī)則的輕輕拍打著桌面，發(fā)出輕輕的‘咚咚’響聲。

陳永福自然不敢多話，眼觀鼻、鼻觀心，大氣兒也不敢出。

大帳內(nèi)的氣氛，沉寂到了冰點。

事實上，到了這個程度，劉如意完全可以將王樸等其余九邊諸軍，頂在前面，充當(dāng)炮灰，而自己，則隱在其中，坐收漁人之利。

但很明顯，若這樣做，就算最后僥幸取得了勝利，那劉如意這些年來，辛苦積攢下的聲名和人脈，怕是也要付諸東流。

仔細(xì)一思量，劉如意很快便摒棄了這個念頭。

此計，得不償失也。

大明此時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阿諛奉承、溜須拍馬、見風(fēng)轉(zhuǎn)舵者，多如牛毛，但真正有能力、又有骨氣者，卻是鳳毛麟角。

此時的九邊眾軍雖然戰(zhàn)力不夠強(qiáng)勁，但他們，卻是大明實際上最后的骨血！

而王樸、虎大威、賀人龍等這一眾將領(lǐng)，雖然或多或少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但他們，卻是劉如意經(jīng)營多年的‘伙伴’和附庸。

這一戰(zhàn)，滿清雖強(qiáng)，但彩石軍卻也準(zhǔn)備充分，遠(yuǎn)遠(yuǎn)沒有到最后需要拋棄一切的時候。

當(dāng)然，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莫說是王樸諸將，就算是彩石軍五萬兒郎，全部戰(zhàn)死沙場，劉如意也不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看著劉如意有些猙獰的表情，陳永福心中也是驚疑不定，不過，他畢竟見多識廣，是大明軍中的‘老油子’，沉吟片刻，他輕輕試探道：“大將軍，若是咱們出動出擊一波，您看可好？”

劉如意一怔，卻是敏銳的捕捉到了陳永福眼中那一抹稍縱即逝的狡黠。

劉如意忽然輕輕笑了笑，仔細(xì)打量起陳永福來。

陳永福父子，按說也是大明最后的良將中的一支吧！

正常的歷史軌道上，李自成席卷中原，破洛陽，破開封，在朱仙鎮(zhèn)瘋狂碾壓明軍中原軍主力，陳永福父子雖力戰(zhàn)保開封，但最終卻仍是不敵，縱有天大仇怨（歷史上，開封之戰(zhàn)，陳永福之子陳德，一箭將李自成的一只眼睛射瞎），卻依然委身投靠到李自成麾下。

山海關(guān)一片石之戰(zhàn)，陳永福父子也是拼盡全力，但那時大局已定，自然是無法逆天。

后來，李自成退往關(guān)內(nèi)，陳永福留守洛陽。

清軍進(jìn)逼，陳永福父子依舊死戰(zhàn)，但最終不敵，他們卻并未像那些愚忠之士那樣，陪著李闖殉葬，而是水到渠成的，又投靠到了清軍麾下。

雖然三侍其主，但每一次，陳永福父子卻也都拼盡了最后的氣力，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更換主子。

你可以說他們很勢利，但不能否認(rèn)的是，他們很明智。

既保全了血脈，也能夠在新朝，繼續(xù)享有榮華富貴。

陳永福被劉如意看的有些不自在，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他強(qiáng)自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尷尬恐懼的道：“大將軍，卑職，卑職說錯了么？”

劉如意忽然哈哈大笑，心中卻已經(jīng)一片明朗，“不！陳將軍，你沒有說錯！你說的很好！”

劉如意看了陳永福一眼，深深嘆息一聲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該做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這樣拖著，也不是個事兒！此次，就按你說的辦！不過，其余九邊諸軍不動，動的，唯有我彩石軍爾！”

劉如意說著，眼神中卻放射出讓人無法直視的光彩。

“什么？”陳永福心中卻是大驚，他本以為，劉如意會派九邊軍中一部或是幾部，充當(dāng)‘探路先鋒’，試探一下清軍態(tài)度，卻是萬萬沒有想到，劉如意居然要，要以身犯險，這，這……

“大將軍，此事非同小可，還請三思啊！”陳永福的利益早已經(jīng)與劉如意息息相關(guān)，此時他哪里還顧得上其他，‘撲通’跪倒在地上，拼命磕頭。

劉如意卻輕輕一笑，“陳將軍不必?fù)?dān)心，我既然要這么做，心中定然就會有把握！來人，招黃參軍來，我要向皇上請旨，重振我大明聲威！”

“是！”

紫禁城，御書房。

雖然夜色已深，但御書房內(nèi)仍然燈火通明，崇禎皇帝拿著朱砂紅筆，不斷的在各地奏章上寫寫畫畫，處理大明四地軍政要務(wù)。

此時，距離清軍逼近京師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月，京師城內(nèi)各項生活物資已經(jīng)嚴(yán)重短缺。

崇禎皇帝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只能是加大力度，從比較富庶的江南和湖廣南部地區(qū)，籌集糧餉、物資進(jìn)京。

偌大的御書房內(nèi)，沒有太監(jiān)、宮女陪侍，只有長平公主朱媺娖一人，輕輕站在父皇身前，小心的為他研著朱紅色的墨汁。

這時，門外卻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王承恩猶若一只老兔子，一瘸一拐的快步奔進(jìn)了房內(nèi)。

“皇上，齊國公急奏，他，他說是要重振我大明軍威，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日誓師，前往平谷、香河一線，與清軍決戰(zhàn)那！”由于太過急切，王承恩語速很快，氣喘吁吁。

但崇禎皇帝卻是聽明白了其中意思，心下也不由大驚，忙道：“快，快將奏章遞上來！”

“是！”王承恩趕忙將奏章遞到了崇禎皇帝手中。

崇禎皇帝迅速瀏覽一遍，臉色卻是已然大變。

“他劉如意究竟想要干什么？他真的要去跟清軍決戰(zhàn)么？他，他才多少人？難道他真的以為他的彩石軍天下無敵了么？”崇禎皇帝緊緊握住了拳頭，猛的站起身來，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彩石軍是強(qiáng)不錯，不過，他們畢竟只有五萬人，可皇太極此時，卻有擁有十余萬精銳八旗軍，若是再算上挾裹而來的各部附庸，能戰(zhàn)之力，絕不會少于十五萬，甚至是更多！

可劉如意居然要主動出擊，這，這是嫌自己命太長么？

“大伴，你給朕說說！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崇禎皇帝發(fā)泄一通，心中也冷靜下來。

雖然與劉如意接觸并不多，但崇禎皇帝自認(rèn)，天下間，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桀驁如猛虎的大明第一梟將了！

劉如意此人，行事雖看似大膽狂放，目空一切，但每一次，他卻都能全身而退，而且，都是占盡了便宜，此時，他既然敢這么做，那想必，他的心里，必定有所依仗。

王承恩怎的能知劉如意心意？

劉如意這封奏章，走宮內(nèi)的關(guān)系，直接遞到了他的案頭上，他現(xiàn)在也是一頭霧水，只能硬著頭皮，將此事給崇禎皇帝解釋一遍。

崇禎皇帝此時也來不及思慮劉如意怎的會在宮內(nèi)打通關(guān)系了，他眉頭緊皺，試圖站在劉如意的角度，思量劉如意究竟是何打算。

這時，一旁的朱媺娖卻是將一切聽了個通透。

時間又過了兩年，她已經(jīng)十五歲，身子已經(jīng)張開了，纖腰豐臀，皮膚若凝脂，眼黛若彎月，亭亭玉立，她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小小的美人胚子，而是實實在在的美人了！

只是，此刻，她不明白，為何齊國公要出征，與大明的生死大敵滿清決戰(zhàn)，父皇卻還是不開心呢？

滿清很強(qiáng)，可齊國公也很強(qiáng)啊！

多次與滿清交戰(zhàn)，幾乎未嘗敗績，這樣的人，他既然出征，為何父皇還會這般呢？

朱媺娖已經(jīng)不再年幼，她雖然身處深宮，但是朝廷的議論，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尤其是，國舅周奎的提議……

想著，朱媺娖的眼中忽然浮現(xiàn)起那個高大的身影，那還是幾年之前，似乎也是在這御書房里……

她雖然不是周皇后所出，但卻自幼由周皇后撫養(yǎng)長大，情若母子，對周奎，自然也是十分恭敬。

想著，朱媺娖的俏臉上忽然泛起了一絲紅暈。

可惜啊！

這件事情最終沒有成。

若是當(dāng)初成了，自己說什么，也會令那個人滿意，讓他為我大明，驅(qū)除滿清這個最大的禍患。

崇禎皇帝此時自然沒有心思理會女兒所想，他的心，已經(jīng)隨著劉如意的思慮，飄到了遙遠(yuǎn)的戰(zhàn)場上。

忽然，崇禎皇帝輕輕一笑，眼睛中卻是閃過了一抹狠厲！

“大伴，擬旨！既然劉如意想要這個名分，想要在天下人眼前出風(fēng)頭，那朕，便給他這個機(jī)會！只是希望，他有命活著回來才好！”

“皇上，這……”王承恩看著崇禎皇帝猙獰的臉，還想再勸，可是忽然，他也想明白了崇禎皇帝的用意，忙跪地磕頭道：“皇上英明！老奴這就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