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明 第469章 各人思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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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城內(nèi)，斷糧已經(jīng)近十日，明軍士卒人心浮動，惶惶不安。

此時，明軍主要的糧草，大部都囤積在寧遠(yuǎn)，少部囤于塔山，雖然洪承疇多次派人催促運糧，但接連幾次，糧隊都被清軍截獲，損失慘重，洪承疇也不敢再冒然！

但日子卻總要過下去。

此時，松山城內(nèi)，洪承疇無奈，只得令軍士宰殺一部分老弱戰(zhàn)馬，用鹽腌制，配合僅存的一些谷粟，大鍋熬湯，勉強維持著明軍的生計！

但十幾萬軍卒，在松山這座彈丸小城內(nèi)，就如同一個身高一米八、二百斤的胖子，無論怎么協(xié)調(diào)，終究難以回旋。

這幾日，為了爭奪糧草，明軍各部之間的毆斗，時常發(fā)生！

就算洪承疇以軍法極刑鎮(zhèn)壓，斬殺了一批鬧事之人，但卻也無法壓制這股求生之火！

松山官衙，總督駐地。

已經(jīng)是深夜，但洪承疇卻依然未眠，他愁眉緊鎖，不停的來回踱步，手中，卻是緊緊的握著，當(dāng)初他來遼東復(fù)任之時，崇禎皇帝給他的圣旨。

他的雙鬢，不知在何時，已經(jīng)白發(fā)叢生，眉宇間，陰霾密布，盡是灰暗，再找不到當(dāng)初的一絲運籌帷幄和自信。

到了這個時候，洪承疇這才發(fā)現(xiàn)，朝廷下令馳援錦州，并且希望速戰(zhàn)速決，這個立意，在根子上，就已經(jīng)是錯誤！

大明積弱，清軍卻強盛！

大明毫無防備，清軍卻是蓄謀已久，蓄勢待發(fā)！

若當(dāng)初，洪承疇牢牢把握手中兵力，不去貿(mào)然救援錦州，而是牢牢把握松山，大興堡，塔山防線，與清軍對峙！

清軍是絕對無法這般輕易渡過小凌河，從而，將明軍困于松山這座彈丸小城。

但今年，山陜大旱，餓殍滿地，流民無數(shù)，中原，李闖作亂，氣勢洶洶，在湖廣和四川，獻賊死灰復(fù)燃，楊嗣昌一敗再敗，朝廷，已經(jīng)真的沒有余力，在支撐遼東戰(zhàn)局龐大的軍費開支了！

想起朝廷，洪承疇不由深深的嘆了一口長氣！

對于此次松錦危機，崇禎皇帝對洪承疇，其實也算著實不錯，他勒緊了褲腰帶，從牙縫里省出了十萬人一年的糧餉，一次性撥付與洪承疇，這基本，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了！

但之所以會造成眼下的局面，一方面，是由于朝廷急于速戰(zhàn)速決，縮減軍費開支的壓力，另一方面，卻還是他自己，太過急于求成了！

若是稍微穩(wěn)一穩(wěn)，多多探聽、思量局勢，斷然不會像今天這般。

可惜，事情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永遠(yuǎn)不會重來！

長嘆一聲，洪承疇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寶劍，那是當(dāng)年，他生擒闖王高迎祥，崇禎皇帝親手賜予他。

“皇上，是，是臣對不起你啊！”洪承疇朝著西南方京師的方向跪倒，拼命磕頭。

這一刻，他真的很想用這把寶劍，彌補他犯下了的過失！

這時，門外突然有親兵敲門。

洪承疇趕忙起身，擦干了淚水，整了整衣衫，重新恢復(fù)威嚴(yán)，嚴(yán)肅道：“進來！”

片刻，一個親兵快步奔進房內(nèi)，跪地道：“部堂大人，今夜，有許多軍士，從城外防線，奔逃向?qū)γ娴那遘婈嚑I，怕，怕是有幾百人。”

親兵說完，額頭緊緊貼著地面，根本不敢看洪承疇的臉。

洪承疇眉頭一皺，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殺機，冷厲道：“可見，雙方有往來？”

“這？”親兵一愣，忙道：“這倒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過，奔逃的士兵，大都是薊鎮(zhèn)軍，吳軍門這邊，并沒有動靜！”

“呼……”洪承疇深深的舒了一口長氣，“我知道了！你繼續(xù)回去，嚴(yán)密監(jiān)視！但有異動，即刻向我匯報！對了，繼續(xù)派人，聯(lián)絡(luò)塔山城里的劉如意部，讓他，親自押送糧草來援！”

“是！”

此時，在松山城西側(cè)，關(guān)寧軍駐地，吳三桂同樣是愁眉緊皺，苦苦思量！

說實話，事情突然到了眼下這般，吳三桂也并沒有預(yù)料到！

本來，石門山進攻受阻之時，吳三桂就有意，脫離明軍主力的圈子，但那時，卻忽然傳來乳峰山左翼陣地，劉如意全殲了阿濟格部的消息，這使得，吳三桂的心思，稍稍動搖，對本來并不太看好的局勢，有了那么一絲希冀！

但他沒想到，皇太極這般果斷，下手如此精準(zhǔn)，根本不給明軍任何抵抗的余力，一刀，將明軍切為兩段。

這一來，明軍不敢同清軍主力決戰(zhàn)，只得向松山城撤退，而另一邊，劉如意和王樸兩部，也被清軍分割開來，只得退往塔山方向。

這一來，清軍占據(jù)了絕對主動，明軍，卻只有被動防御，苦守松山城！

此時，雖然松山城糧草消耗殆盡，但清軍卻沒有發(fā)動總攻，吳三桂的心中，還隱隱存留著一絲希望。

與悲觀的洪承疇不同，吳三桂身經(jīng)百戰(zhàn)，他知道，如何在這看似迷亂的戰(zhàn)局之中，尋找到他生存的機會！

就像眼下這般，清軍雖然將松山城圍得水泄不通，看似氣勢洶洶，但畢竟，松山城內(nèi)，卻也有十余萬明軍精銳將士，而清軍，不過也就剛剛十萬人！

在這種形勢下，清軍就算能強攻下松山城，卻也不一定就能討著好！

他吳三桂麾下，比之其他明軍各部，都要精銳不少，尤其是他麾下的三千鐵騎老軍，盡是他吳家豢養(yǎng)幾十年的家丁，有這些人護衛(wèi)，就算是刀山火海，吳三桂也相信，他自己的安危，并沒有太大問題。

只是，此次出征松錦，吳三桂基本也帶上了他全部的軍事力量，明軍十余萬大軍，他幾乎占了一半！

不到萬不得已的最后程度，他是絕對不會放棄他吳家這些年才熬打下的這些基業(yè)的！

吳三桂當(dāng)然明白的清軍的用意，是要耗盡明軍糧草，想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但這世界上的事情，哪能有這般簡單？

就算是殺豬，這十幾萬頭，那也要殺傷一會兒！更何況，這是十幾萬訓(xùn)練有素的明軍精銳呢？

此時，這事情，就處在一個節(jié)點上！

所謂‘槍打出頭鳥’！

吳三桂想突圍，那明軍諸將，包括洪承疇，也一定想突圍！

這個時候，就值得思量了！

先突圍者，必將會遭到清軍的猛烈打擊，絕難全身而退！

但此次生存的機會，卻就在這個節(jié)點周圍！

吳三桂細(xì)細(xì)思量……

此時，在松山城西北十里外的多爾袞大帳中，多爾袞和多鐸兄弟，卻也正在仔細(xì)思量！

皇太極身體突然昏厥，這對清軍本來已經(jīng)有些明朗的局勢，暮然又添上了一層晦暗！

松山之役，對于皇太極‘小火慢慢熬的’策略，多爾袞也是很贊成的！

清軍雖看似勢大，但其實，有效的兵力，并不是太多！

卻是此時，清軍全軍出動，對明軍發(fā)起總攻，就算可以拿下，但必定要付出沉重的傷亡！

這樣的結(jié)局，不論是皇太極，還是多爾袞，這是斷然難以接受的！

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

皇太極突然出事，多爾袞的心思，早就不在局限在松錦之地了！

“阿哥，你說，偷襲盛京城的明軍，究竟會是誰？這普天之下，究竟是誰？竟然會有這么大的膽子！竟然，竟然連大玉兒、小玉兒都，都給擄掠了去！若是讓我抓住他們，必定要生生扒了他們的皮啊！”多鐸咬牙切齒道。

那兩個女人，多鐸簡直連做夢都想，眼下，那死胖子好不容易出事，多鐸剛剛得到一些希望，卻不曾想到，他還沒有來得及染指，居然，居然就被明軍給搶了先。

這讓多鐸怎的能忍？

多爾袞眉頭緊皺，面無表情，并沒有回答多鐸的話！

海蘭珠倒還差一些，但多爾袞與布木布泰之間，卻早就有些藕斷絲連，她的被擄走，對多爾袞的打擊也很大！

多爾袞已經(jīng)三十歲，但他，眼下只有一個在襁褓中的女兒，卻并沒有兒子，這為他的霸業(yè)，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倒并不是因為多爾袞對女人不感興趣，只因，年少之時，他實在是被皇太極的陰影，壓制的喘不過氣來！

而布木布泰，便是他發(fā)泄、振作的最好途徑！

“阿哥，我真不明白，你心里，究竟是怎樣想的？眼下，咱們就算抓不住那些明軍，但畢竟，他們的主力，還在這里！只要咱們將洪承疇作了！我就不信，那些雜碎，能不露面！”多鐸咬牙切齒的憤恨道。

多爾袞搖了搖頭，看了多鐸一眼，“十五弟，此時，倒并非我不想對洪承疇下手！只是，時機未到啊！”

“阿哥？什么時機未到？白廣恩、唐通、馬科的血書都送了過來，咱們還猶豫什么？一鼓作氣，滅了他們不就完了！”

“十五弟，你只看到了一面，卻并未看到另一面！明軍現(xiàn)在勢弱不假，只是，洪承疇有一點卻是滴水不漏！那便是，明軍主力，并未分散！咱們再想向以前那樣，一口吃下，怕是很困難啊！”多爾袞嘆息道。

多鐸也反應(yīng)了過來，“阿哥，你是說咱們的兵力……”

多爾袞點了點頭，“他的戰(zhàn)略是對的！只有等，耐心的等，等到時機成熟，對我大清，才是最有利的！”

看到多爾袞堂而皇之的說起‘大清’，多鐸的精神也是一振，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