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紀(jì) 第十五章 尉繚歸來

魏國王宮，魏安厘王頭戴王冠，身著王袍，端坐在寶座上，幾個嬪妃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在與他嬉戲。

就在這時，老繚子帶著尉繚進(jìn)來。

尉繚把殿里情形一瞧，暗中慨嘆：“觀一國之盛衰，不需要看他處，只需要觀一國之宮室便知。魏國王宮雕梁畫棟，極兢巧之能事，金碧輝煌，富麗堂皇，遠(yuǎn)遠(yuǎn)就能聞到其富貴氣。而秦國王宮，修得很大，很是氣派，只有簡單的裝飾，很是質(zhì)樸，更沒有珍玩寶貨。魏國非財(cái)貨不多，非國人不善戰(zhàn)，而是因?yàn)榫某兼遥沿?cái)貨用到享樂上去了。而且秦國卻是把能賺到的每一枚錢用到力征上，要秦不強(qiáng)都不成。”

把殿里情形略一打量，尉繚就是一陣寒心，一陣失望，要不是這是自己的父母之邦，尉繚決不會前來的。

魏安厘王張開嘴，一個嬪妃把美酒倒進(jìn)嘴里，魏安厘王一口咽下，撫著嬪妃光滑的臉蛋，笑嘻嘻的道：“美人兒，還是你乖，不象有些人，身受魏國大恩，口口聲聲忠君，卻是遠(yuǎn)走他邦，投靠虎狼秦人。”

說話之際，斜著尉繚。

這話連槍夾棒，是在影射尉繚。

魏安厘王也不想想，要是魏國能用人才，吳起、商鞅、孫臏、張儀、范鍆尉繚何至于離開魏國？

魏國不能用才不說，還要?dú)埡Υ蟛牛瑢O臏無端遭刑，張儀被逐，范睢折肋，哪一個不是血淚斑斑？

要不如此，魏國豈能被時人諷為“魏才人用”？

魏安厘王不從自身找原因，卻怪罪起尉繚。好沒道理。

好在，尉繚深知狂悖之君必有狂悖之行，也沒有計(jì)較，當(dāng)作沒有聽見處置。

一句含沙射影的話并沒有引來尉繚的反駁，魏安厘王頗有些不爽，沉聲道：“你可是尉繚？”眼中精光閃爍，在尉繚身上刮來刮去，若是目光可以殺人的話，尉繚被刮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正是。”尉繚不卑不亢的回道。

“聽說你與秦異人打得火熱。是他最為信任的人，你為何舍秦異人而回大魏？是不是秦異人不喜你，不用你了？你是不是要求官？”魏安厘王就是一通問話。

“稟君上，尉繚寫成兵書，愿獻(xiàn)于君上。”尉繚很不想在這里多呆。只是想盡盡力，把過場走完，直奔主題。

“兵書？”魏安厘王一聽這話，眉頭一挑，倒有些興趣了，道：“聽說你們尉氏四代人合著一部兵書，倒也有趣。觀古今。哪有兵書四代人合著的。嗯，既然你有此心，寡人就姑且閱之，呈上來。”

尉繚應(yīng)一聲。把兵書呈上。

魏安厘王接過，仔細(xì)一打量，只見這竹簡已經(jīng)泛黃了，上面有很多手摸盂。看得出，尉氏四代人沒少花費(fèi)心力。點(diǎn)點(diǎn)頭，道：“倒也有心了。”

放在案頭，展開，睜大眼睛瀏覽起來。

尉繚打量魏安厘王，只見魏安厘王極為專注，眼睛瞪得很大。依尉繚想來，魏安厘王肯定是看不懂這兵書的，這有些意外。

“噗哧！”就在尉繚贊賞念頭剛剛升起之際，只聽魏安厘王失笑出聲，一顆頭顱不住椅，滿臉的譏嘲，道：“這也是兵書？這也配叫兵書？你們尉氏三代國尉，連什么是兵書都沒弄明白，丟人！丟人！真丟人！”

魏安厘王不僅失笑，還扯起嗓子數(shù)落起來，極盡貶損之能事，不僅把《尉繚子》貶得一不值，更是把尉氏的先人都給損了。

“燕堂小雀，安知鴻鵠之言！”尉繚聽在耳里，倒也沒有動怒，心想這才正常。

老繚子眼神一黯，暗中一嘆。尉氏三代國尉，這在戰(zhàn)國時代僅尉氏一族有此殊榮，憑心而論，老繚子也希望魏安厘王能讀懂這部兵書，把尉繚留在魏國，以此來報(bào)答三世厚恩。

然而，爛泥始終是爛泥，扶不上墻的，魏安厘王果是讀不懂這部兵書，這事沒戲了。

“愛妃，你瞧瞧，這也配叫兵書？”魏安厘王奚落一陣后，仍不滿足，而是把的中竹簡沖身邊的妃子晃晃，譏嘲不已，道：“兵書者，為將之道也！你們瞧瞧，整篇都是胡說八道，整個都是犬吠狗言，不是人話！”

魏安厘王的嘴真夠毒的，竟然如此損。

尉繚聽在耳里，眼中精光一閃，隨即隱去。

狂悖之君必有狂悖之言，可必與他較真！

狗咬人了，難道人還要去咬狗？

《尉繚子》這部兵書是中國古代著名的兵書，卻又與《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司馬兵法》、《太公兵法》截然不同。

《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司馬兵法》、《太公兵法》不論側(cè)重于哪一個方面，都沒有跳出“為將之道”這個框架，說的就是如何當(dāng)好一個將軍，說的是將領(lǐng)該當(dāng)如何練兵用兵。

而《尉繚子》卻是站在帝王角度，講解的是帝王該當(dāng)如何用兵，可以說是“帝王兵道”，這與當(dāng)時熟知的《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司馬兵法》截然不同。

魏安厘王一昏庸之人，哪里能讀懂這帝王兵道，要不被他斥為胡言亂語都不成。

歷史上，尉繚很得秦始皇信任，被秦始皇委以重任，尉繚一手策劃了秦始皇發(fā)動的統(tǒng)一戰(zhàn)爭，原因就在于，秦始皇很是欣賞《尉繚子》，說這是“帝王兵道”，專為帝王如何用兵而寫的，讓秦始皇受益良多。

“啪！”魏安厘王仍嫌不夠，把兵書重重砸在尉繚身邊，重重拍著短案，吼道：“這也配叫兵書？虧你們尉氏三代國尉，連什么是兵書都沒弄明白，這國尉給你當(dāng)，真是丟大魏的臉。來啊，罷了國尉的官爵，貶為庶人。”

“哎！”老繚子仰天一嘆。不用內(nèi)侍動手，自個動手，脫了朝服，沖魏安厘王躬身一禮，帶著尉繚快步而去。

尉繚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隨著其父快步而去。

回到府上，老繚子站在院里，仰首向天，喟然長嘆。道：“列祖列宗在天之靈，非我不愿為大魏出力，奈何有此狂悖之君！”

尉氏三代國尉，這在戰(zhàn)國時代僅見，老繚子對魏國的深恩還是很感激的。很想為魏國出力，奈何魏安厘王不堪為君，整一個扶不上墻的爛泥。

“今日痛徹心扉，方知報(bào)國無門之痛！”老繚子流淚失聲。

“阿父，非我棄魏，而是魏棄我尉氏，我們尉氏無愧于天地。何必記在心上。”尉繚寬慰老繚子，道：“如今，秦國大勢已成，一天下者必是秦國也！秦帝有言‘在秦國不怕才干。就怕才不高；在秦國不怕功大，就怕功不大’，秦國求才若渴，王禮賢下士難過也。阿父隨我一起入秦吧。”

“入秦？”老繚子一愣。

隨即，老繚子就是贊不絕口：“秦帝好大的氣魄！在秦國不怕才高。就怕才不高；在秦國不怕功大，就怕功不大cc！驚世之言也！足為后人戒！”

“在秦國不怕才高，就怕才不高；在秦國不怕功大，就怕功不大”，是秦昭王在學(xué)館落成時的訓(xùn)話，早已傳遍天下，此時再品秦昭王的話，細(xì)想自己的遭遇，老繚子深感秦昭王的氣度非凡了得。

“可惜，我尉氏畢竟三世國尉，戰(zhàn)國之世所無也，魏雖棄我尉氏，我尉氏終不能棄魏也。”老繚子搖搖頭，道：“兒啊，你入秦吧。當(dāng)今天下，一天下者非秦莫屬，你入秦為一天下，還天下安寧出力；為父留魏，報(bào)魏三世國尉厚恩。”

想了一陣，老繚子還是不能忍心放棄魏國，尉氏之忠之義若此，誠讓人嘆也！

“阿父，魏國國勢若此，君上狂悖昏庸，留之何益？”尉繚忙勸說。

“是啊，留下來是沒用的。”老繚子重重點(diǎn)頭，大為贊成這話，道：“可是，為父要盡力啊。蘇秦說周室，非為用于周，為盡力也；我兒獻(xiàn)兵書于君上，非要用于魏也，盡力也；如今輪到為父盡力了！”

一席話說不出的傷感、痛惜，還有無奈，催人淚下。

尉繚知道老繚子主意已定，無法更改，只得道：“既如此，孩兒就入秦，阿父還請保重！”

“嗯。”老繚子在尉繚肩上拍拍，道：“我兒入秦后，一定要盡心盡力，莫有絲毫懈怠玩忽之心，更不能有二心。”

“阿父請放心，孩兒明白。”尉繚重重點(diǎn)頭。

跪在地上，沖老繚子叩頭辭別。

老繚子眼含熱淚，在尉繚肩頭拍拍，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唯有用無聲勝有聲來表達(dá)。

在朱亥他們的簇?fù)硐拢究澮徊饺仡^，依依不舍與父作別，踏上了回秦的道路。

這一路上，倒也沒出什么事，很快就回到了咸陽。

秦異人一聽說尉繚回來了，大喜過望，親自出迎。

見過禮后，秦異人問起回魏經(jīng)過，尉繚說了，秦異人仰天一嘆，道：“狂悖之君若斯，千古未之聞也！”

“尉繚，你那兵書，我能讀嗎？”秦異人眼里一片火熱。

《尉繚子》的大名，秦異人是如雷貫耳，就是在另一時空沒有讀過。象這類兵書，大多數(shù)人只聞其名，少有人讀過，秦異人就是這類人。

“就是君上不說，臣也要獻(xiàn)上。”尉繚忙取出兵書，呈給秦異人，

秦異人手一伸，飛快的奪過，展開就讀了起來。

“嗯。”秦異人眉頭一挑，越看越入神，到最后是聚精會神，目不轉(zhuǎn)睛了。

尉繚看在眼里，大是欣慰，魏王不識金鑲玉，還有秦異人識貨。

“砰！”只見秦異人右手緊握成拳，重重砸在短案上，慨然而嘆道：“好cc一部帝王兵書！”

尉繚聽在耳里，臉上泛起了笑容，說不出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