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楣 第二百三十七章 啟蒙

天色漸黑，外面的宮燈被一盞盞點亮，綿延出一排長長的燈墻，蜿蜒曲折，十分壯觀門楣！

“真好看！”顧婉笑道。

鳳儀宮里的宮燈，都是從顧婉的鋪子里采購，就過年這一批貨，讓顧婉賺了不少，幾乎比得上半年的銷售額，只為這個，她多少也要夸贊幾句。

柳氏望著阿平，阿安圍著留哥兒玩鬧，稍一不注意，留哥兒就差點兒從榻上一腳跌下去，結(jié)果被阿平一把接住，抱個滿懷。她眉眼間便不自覺略顯得柔和，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扭頭：“婉兒，穎孺人最近怎么樣？我記得……前天禮王府才送了年禮，那母子倆也不容易。”

顧婉一怔搖頭，“我到?jīng)]注意。”

她并沒有特別關(guān)注禮王府的事兒，不過想來穎孺人帶著一個不能繼承王府的孩子，日子不會太好過，但那又如何，至少他們衣食無憂，也不會有人去找麻煩，作踐人，已經(jīng)比千千萬萬的，雖是可能面臨權(quán)貴壓迫的尋常百姓，幸運得多。

若不是沐家厚道，穎兒姑娘與她的孩子，哪里有生存的可能？

沐四會落到如此下場，是他自己的性格問題，有句話說得好，性格決定命運，但是，誰也不能否認(rèn)，穎兒姑娘多少也有些責(zé)任。

沐家人再不習(xí)慣遷怒，心里也不可能沒有怨恨。

沐延旭愿意讓他們娘倆進京，還愿意庇護他們，已經(jīng)是寬容。已經(jīng)是看在死去的沐延曄的面子上，總不能還要求他，盡心盡力地替這母子二人謀劃未來。

就顧婉來說，連沐延曄都不值得關(guān)注。何況是他的小妾和庶子！就連穎兒有沒有給他們王府送年禮，她也不知道。

平日里家中瑣事都有寶笙打理，只有比較重要的才通知顧婉。顯然，禮王府里的節(jié)禮這種事兒，遠(yuǎn)算不上什么要緊。

柳氏面上卻露出幾分不忍心，苦笑道：“年節(jié)過了，婉兒，你且替他尋一位先生啟蒙吧，怎么說也是我沐家的血脈。可別荒廢了學(xué)業(yè)。”她到底是要做娘的人，對孩子總多幾分憐惜。

顧婉無所謂地點點頭，只是啟蒙罷了，集賢館隨便抓出個名列前茅的學(xué)生，都能給皇子當(dāng)啟蒙老師。何況一王爺庶子？既然皇后開口，她便幫一幫忙也無妨，省得皇后為此勞神。

在鳳儀宮里坐著閑聊片刻，回到家，顧婉就隨手給顧南傳了封信，顧南想了想，貌似手底下還有兩三個運氣不大好，沒有入仕的弟子在，干脆推薦去教禮王府的那位小公子。別的不說，沐家人一向大方，束脩總不會少，京城米貴，居大不易，能添點兒進項。也是好事。

且不說穎兒迎接先生時的心情如何復(fù)雜，轉(zhuǎn)眼就到了新年。

沐延旭也早早封印，呆在大興宮給大臣們寫‘福’字兒，說來，這時節(jié)本沒有皇帝賜福這一道程序，還是當(dāng)年在涯州，顧婉和沐七先寫了許多福字送人，后來沐延旭才為表示恩寵，也特意抽出時間寫幾張福字兒送給弟弟們。

只是近來沐延旭卻有些后悔，以往只寫給幾位王爺和宗室里的親屬，沐延旭隨便寫，能拿得出手便好，可后來皇后提議，也給親近的重臣贈送，由皇帝賜福，兆頭又好，還很體面，沐延旭沒當(dāng)回事兒，就答應(yīng)了門楣。

但一開始寫，沐延旭就發(fā)現(xiàn)不對，賜福并不能厚此薄彼，政事堂一群人，加上其他的地位比較高的重臣，還有勛貴之家，甚至是世家大族，真要寫福字，不花個一兩天的時間專門寫，根本完成不了，而且，給手底下的臣子賜福，寫的字總不能太差。

沐延旭本人的書法一般，可過了兩個年，愣是把這個‘福’字寫得連白玄清，沈況，顧南這等大書法家，也甘拜下風(fēng)。

由此可見，他得練習(xí)過多少次，才能有此成就！

沐延旭就是再后悔，可那么多人期待著，只要得到皇帝墨寶，就興高采烈地供起來，他也不好意思說此事作罷。

一直到年三十，沐延旭才辛辛苦苦地將各家的福字都送了去，松了口氣，轉(zhuǎn)頭又得準(zhǔn)備大宴。這種年終大宴，便是皇后身懷六甲，按規(guī)矩也要出席，顧婉身為七王妃，坐得靠前，就挨著皇后，正好也能享受到廚子專門給皇后做出來的溫?zé)岬拿牢都央龋槐睾痛蟛糠挚腿艘粯映岳涫场Ｋ赃@一年的大宴，顧婉到過得不錯。

柳氏心軟，夜宴雖然穎兒姑娘絕對別想?yún)⒓樱瑓s請了余哥兒。

顧婉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他一眼，那孩子低著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在宗室子弟中間，幾乎沒什么人跟他搭話，整個人跟不存在似的。

柳氏嘆氣，特意賜給他了兩碗菜，說是看他喜歡吃，實際上是給他長臉。

那余哥兒起身謝恩，顧婉才瞧見他的面容，這孩子長相還真不錯，雖然眉眼間過于懦弱，氣質(zhì)也差了些，可五官精致，竟然集合了沐延曄與穎兒的優(yōu)點，如果再大方活潑些，一定是個可愛的孩子。

柳氏見到的他的五官，心更柔了幾分，還賞了不少筆墨紙硯，甚至把他叫到身邊，殷殷叮囑，要他好好讀書習(xí)武。

這么一折騰，周圍的人看著孩子的目光，到少了幾分別扭。漸漸地，也有人與他說說笑笑。

柳氏莞爾，拉著顧婉低聲道：“前幾日幾位侯府夫人進宮給我請安，拐彎抹角地說起，也希望替孩子請個好先生，大約是你給余哥兒請先生的事兒傳了出去，他們也打集賢館的主意。”

顧婉也笑了。他們也未必是找不到好先生，只是希望借助集賢館之勢罷了。

集賢館現(xiàn)在聲名卓著，出來的都是精英，在朝野地位崇高，任誰都希望早點兒扯上些關(guān)系，將來無論是想進入集賢館就讀，或是入仕做官，總有好處。

便是勛貴人家出來的子弟，不必參加科舉，便能入仕，可名額畢竟有限，也只有襲爵的嫡長子才有此等機會，可誰家又能只有一個兒子？再說，身為家主，沒準(zhǔn)兒還有疼愛的庶子，身為父母，自然要給孩子們打算。

顧婉琢磨了下，笑道：“咱們大慶朝能讀得了書的人，還是太少。”集賢館雖說是得天下英才而育之，畢竟屬于‘大學(xué)’，只有學(xué)有所成者，才能進入，可不會給人啟蒙。而大慶朝的國子學(xué)更是有功名之后才能入讀。

大慶朝各個州縣，也有官學(xué)私塾在，但一來不是尋常百姓能去讀，二來，數(shù)量太少，根本就不夠用。

說讓天下人都能讀書明理，那便是圣人也做不到，愚民思想，在這個年代，還是很深入人心的，統(tǒng)治階層總覺得，老百姓讀書太多，便不容易統(tǒng)治，哪怕是開明如沐家，再希望世家與寒士達(dá)成平衡，也不可能會愿意讓天下所有人都讀書明理。

再說讀書人多了，朝廷也沒有那么多的職位去安置！

她顧婉，最多也就管管自家的人，保證自家的人，連仆役在內(nèi)，都能識字，別的，她一個婦人，也沒本事去做。

“是啊，連咱們宗室的孩子們，勛貴人家的孩子們，到了讀書的年紀(jì)，想請個好先生都不容易。”柳氏心有戚戚，真正才高八斗的大名士，除非遇見資質(zhì)的特別好的，絕不會去給人啟蒙，那些愿意給孩子啟蒙的，無不是學(xué)問不怎么樣的落魄讀書人。

世家大族還好，底蘊深厚，家里隨便一個長輩，就能做了這點兒事兒，可因功績被封爵的勛貴人家，家里人連字都認(rèn)不全，想要改變子孫后代的命運，肯定要讓他們讀書，花錢請先生到不難，難的卻是請一個能比得上世家大族的好先生。

如今才開國，勛貴人家的人反而更有上進心，他們中有些眼力的，都會重視孩子的教育，要是換成二十一世紀(jì)的說法，就是——‘不讓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因為科舉制度日趨完善，目光遠(yuǎn)大的勛貴人家，已經(jīng)開始和世家一般，開辦家學(xué)，從子弟讀書，只是底蘊這個問題，實在不是錢財能夠解決的，世家大族能請來的先生，勛貴人家肯定請不來，想要開辦一個好的，能出成績的家學(xué)，著實不易。

顧婉蹙眉，低聲道：“嫂子，以前你和圣人沒有子女，自然不必在意，但現(xiàn)在您馬上要有孩子，需得好好掌眼，選個好先生。”

柳氏鄭重地點頭。

顧婉又是一笑，低聲道：“不如由朝廷出面，開辦學(xué)堂，讓皇室和宗室，以及勛貴人家的孩子在一起讀書，一來能請到大名士為孩子們啟蒙，二來把他們聚在一起，有競爭，有對比，說不得能讓下一代孩子更有上進心。”

她只是隨意這么一提，柳氏卻上了心，暗自思量回去和圣人商量一下，反正宮里有了皇子，也是要啟蒙的，前朝不是也專門設(shè)了金秀齋，供皇子們接受啟蒙教育？只是沐家一直沒有嫡子出生，沐延旭和柳氏，才忽視了這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