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 第二五六章 驛站疑云（上）

紅日西墜，映的天地之間一片緋紅。

車子一頓，停了下來，有人在窗外稟報道：“三司大人，牛頭驛到了，柘縣縣令率一干鄉(xiāng)紳屬官在前面迎候大人。”

晏殊伸了個懶腰，揉揉額頭道：“傳令下去，今日便在牛頭驛歇息，明日上路。”

那人領(lǐng)命而去；蘇錦開門下車，又伸手?jǐn)v扶晏殊下了車，富弼在隊伍前列指揮車馬停放，吩咐驛館小吏喂馬打水迎候。

晏殊瞇著眼睛適應(yīng)了一下西下的陽光，邁步前行，蘇錦緊跟其后，眼睛卻不斷逡巡，尋找晏碧云的蹤跡。

在驛站外馬棚的一角，蘇錦看到了熟悉的紫色馬車，雖未見到人，但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柘縣縣令龐德率著縣中眾官和一干鄉(xiāng)紳在前方拱手相迎，見晏殊到來，一個個紛紛上前行禮問候。

晏殊微笑道：“你們消息倒是很快，這便知道本官要來了，搞這么大排場作甚？”

龐德是瘦干的老頭兒，兩只眼睛咕嚕嚕亂轉(zhuǎn)，顯得異常的機(jī)靈，聞言躬身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三司大人路經(jīng)蔽縣數(shù)趟，每回下官都是后知后覺，實在失禮之至，這趟下官從午后便在此等候，便是要行地主之誼。”

晏殊皺眉道：“如此眾人耽擱半日豈不是荒廢的公務(wù)么？”

龐德陪笑道：“大人放心，事務(wù)均安排妥當(dāng)我等才敢來此等候，無論如何不能荒廢了公務(wù)，況且大人蒞臨本縣，在縣域之內(nèi)的安全也是公務(wù)，下官也是在辦公務(wù)呢。”

晏殊呵呵笑道：“你倒是會說話，上回盜匪在此做了案子，此時你們怕是都成驚弓之鳥了吧。”

龐德嘆息道：“大人不提倒也罷了，提及此事下官便心頭如焚，本縣數(shù)年來從未出盜跖橫行之事，不想竟然在官驛中一下子出了這么大的案子，下官汗顏無地，呈報的公文早已送到應(yīng)天府，大人想必也看到了，下官正名縣尉會同三班衙役捕快日夜追查此事，必然給大人一個交代。”

晏殊點頭道：“甚好，不過不是給我交代，而是給你們新來的知府大人交代，他定會為了此事來要你的說法，卻跟老夫無干了。”

龐德點頭道：“是是，昨日公文送達(dá)，包大人能來執(zhí)掌應(yīng)天府，那是應(yīng)天百姓之福，不用說這也是三司大人的提點，說起來還是三司大人對應(yīng)天百姓的恩典。”

晏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蘇錦聽著這個龐德說話句句圓滑，馬屁拍的滴水不漏，不由的暗暗佩服。

富弼安排好隨行隊伍的駐扎和警戒等事務(wù)，走上前來道：“三司大人，進(jìn)驛站歇著吧，趕了一天的路，定然勞累了。”

晏殊揮手道：“走吧，一天粒米未進(jìn)，趕緊置辦飯食讓眾人吃飽了歇息，馬兒喂料喂水。”

富弼道：“下官明白，已經(jīng)在置辦了。”

眾人簇?fù)碇淌膺M(jìn)了驛站的大門，穿過寬闊的庭院來到大廳中，驛站小卒端來清水，讓晏殊富弼等人洗臉去塵，又奉上清茶解渴。

蘇錦不愿在廳上聽他們之間的客套，偷了個空往后面行去；官道兩旁的驛站原本都是軍驛，不僅地方大，而且在四周都建有高高的土石瞭望塔，蘇錦繞來繞去想找到晏碧云的住所，但是一個人影也沒見到，百無聊賴之際爬上左近的一個石塔朝下觀望。

塔高望遠(yuǎn)，整座驛站盡收眼底，前面的大院中已經(jīng)燃起了數(shù)堆的篝火，幾股青煙直上傍晚青灰色的天空，幾十名士兵喂馬送料忙碌不休，另有五六隊士兵已經(jīng)持著兵器開始在驛站周圍巡邏。

蘇錦看著這驛站的格局，四周高墻圍繞，周邊一片曠野，驛站中還有驛卒守衛(wèi)，且不說開闊地帶藏不住人，單若是前面的大門一關(guān)，便很難攻得進(jìn)來，也不知那唐介和十幾名親衛(wèi)士卒是如何悄無聲息的被殺的。

正沉思間，忽聽下面有人喊道：“蘇公子，你在上面作甚？大人命小人來請你去用餐呢。”

蘇錦忙爬下石塔，跟隨那名親隨往回走，大廳后門處一個瘦高的身影站在那里，不是小嫻兒還是誰？

小嫻兒也看見了蘇錦，兩人眼光飛快的一碰，小嫻兒趕緊垂首讓到一旁，蘇錦有心和她說兩句話，但在此時實在不是時候，只得擦身而過時偷偷捏了她一下小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廳內(nèi)已經(jīng)燈火輝煌，蘇錦一眼就看見晏碧云端坐晏殊身旁，只輕輕的看了蘇錦，便扭頭不看，人前避嫌之舉，蘇錦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晏殊朝蘇錦招手，指著右手的空位道：“來來來，坐到我旁邊來，一路顛簸也不嫌累的慌，還到處亂走。”

蘇錦忙道：“在下見那石塔可登高望遠(yuǎn)，所以爬上去看看景色，曠野暮色之中，秋色倒是極為壯美。”

晏殊呵呵笑道：“一看就知道沒出過邊關(guān)，這也算壯美的話，咱們大宋西北的景色算什么？沒聽范希文言道‘塞下秋來風(fēng)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么？”

蘇錦微笑道：“中原秋色和塞外沒可比性，若說江南秋景乃豆蔻年華的小家碧玉的話，中原秋色可算上是待字閨中的名門閨秀了，而塞外秋景則可稱之為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風(fēng)塵老嫗，自南而北恰是年華一輪。”

晏殊鼓掌道：“好比喻，虧你想得出來。”

晏碧云低著頭輕輕的笑，拿眼角白了蘇錦一下。

龐德先前還對蘇錦不甚待見，此番見蘇錦在三司大人面前言談自若，兩人的關(guān)系又融洽的很，才明白這個少年人看來不簡單，忙道：“三司大人還沒替下官引見這位小官人呢，看小官人器宇軒昂眉目英俊，想必出身自是不凡吧。”

晏殊一愣，旋即笑道：“我一個子侄而已，姓蘇，跟我出來歷練的，小孩子家家信口一說，龐大人見笑。”

龐德擺手道：“那可不是這么說，蘇小兄言談之際頗有一番辭采風(fēng)流，想必非池中之物。”

晏殊道：“莫抬舉他，來來來，吃飯吃飯，難為龐縣令準(zhǔn)備了這一大桌好酒好菜，減餐令一下，天天感到肚子餓，老夫已經(jīng)急不可耐了。”

晏殊這么一說，桌上熱氣騰騰酒菜香味越發(fā)的撲鼻而來，原本還能忍住饑餓感的蘇錦，肚子咕嚕一叫，惹得眾人側(cè)目，晏碧云捂著口噗嗤笑了起來。

蘇錦有些尷尬，笑道：“文從口中起，詩由腹中來！獻(xiàn)丑！獻(xiàn)丑！”

眾人轟然大笑紛紛挑起大指道：“好急智，好句子。”

龐德雙挑大指笑道：“小官人頗有泰山崩于面前不變色的淡定，應(yīng)變得當(dāng)，出口成章，假以時日必成我大宋名臣也。”

晏殊哈哈笑道：“此言過早，咱們可以開吃了，否則某人怕是又要吟詩了。”

哄笑聲中，眾人開動，餓了一天的眾人吃相不免不雅，看的龐德心驚肉跳，他怎么也不會想到，連三司大人都謹(jǐn)遵減餐令，每日只吃兩餐，而自家管轄之柘縣內(nèi)，眾人依然固我，根本沒人理這個茬，看著眾人狼吞虎咽的摸樣，龐德卻一陣陣的往外悶酸水，午間那只烤全羊還沒消化完呢。

酒足飯飽之后，喝茶閑聊了一會，晏殊掩著口打了個啊欠，龐德立刻知趣的告辭回縣衙了，縣城遠(yuǎn)在在距離牛頭驛西北八里之遙，龐德倒也沒有邀請晏殊去縣衙過夜，一來路遠(yuǎn)，二來明日一早便要啟程。

晏殊年事已高，酒后犯困，當(dāng)先回房休息；富弼和蘇錦以及晏碧云等人坐在燈下閑聊家常，晏碧云問了問自家堂姐的一些近況，富弼一一回答，對答之際，蘇錦倒像個外人，插不進(jìn)口了。

富弼是識相之人，見自己在這里明顯礙事，于是打住話頭便要離去，卻被蘇錦叫住了。

“兄長慢走，小弟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富弼轉(zhuǎn)身道：“哦？何事？”

晏碧云道：“要奴家回避么？”

蘇錦道：“你我間還有什么秘密，這話見外了。”

晏碧云紅了臉，嗔怪的白了蘇錦一眼，富弼暗挑大指，心道：臉皮夠厚，有前途。

“小弟適才登上驛站石塔眺望，忽然間有了個疑問，想請教兄長。”

“恁般客氣，說吧。”

“咱們大宋的驛站中出了驛官和伺候的仆役，可駐兵么？”

富弼道：“平時除了驛將之外有驛卒數(shù)名維持，因驛站承擔(dān)傳遞來往軍情政務(wù)、公文送達(dá)，接待官差之責(zé)，故而根據(jù)需要會配備數(shù)額不一的人手；若是戰(zhàn)時，驛站相當(dāng)于兵驛，間或承擔(dān)補(bǔ)給之責(zé)，那人數(shù)可就多了。蘇小弟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蘇錦沒有回答他的話，繼續(xù)問道：“那像牛頭驛這樣的驛站，平日有多少人手呢？”

富弼想了想道：“這座驛站承擔(dān)京城往京東路一帶的所有迎接送往之責(zé)，人員怕是不少，估計最少有二十人左右吧，具體的人數(shù)找來驛將一問便知。”

蘇錦擺手道：“那倒不必驚動他人了，我在那石塔上瞭望之時，發(fā)現(xiàn)驛站的地勢非常的好，不僅立足之處頗高，而且周圍一馬平川是曠野之地，我想若是有人想偷偷摸進(jìn)驛站，在這樣的地勢下怕是頗不容易吧。”

富弼皺眉遲疑道：“你是說……”

蘇錦輕輕起身招手道：“你們隨我來。”

富弼和晏碧云狐疑的起身，跟隨蘇錦出了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