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煌 第五五六章 是一非合

“這就是你觀的太初之景，大約消耗了多少壽元？”

宗守心中稍稍計算，才笑著答道：“大約七百載，只觀睹這不到一息時間的太初之景。可惜弟子境界有限，許多地方，無法完整顯現(xiàn)。”

“七百載？這是你大半歲壽。如此說來，其余壽元，都用在他處？很不錯了，你在觀界臺上的領(lǐng)悟，已然出乎我意料。哪怕?lián)p千年歲壽，也是值得。”

龍影說著，面上卻微顯陰沉：“便是我，此次也得益非小。許多迷惑，都可解開。許多道理，都能了然。只可惜，要使九劍合一，還是差了一些。”

這黯然之色，卻只是稍現(xiàn)即逝，轉(zhuǎn)而對宗守安慰似的笑道：“你也無需擔(dān)憂！你師尊非是無有實力，去沖擊至境。一直拖延著，只為完善自己的大道而已，不欲那真境最后一步時，落下根基不足的隱患。如今想來，卻是我龍影，貪心不足。試問這世間，能有真正完美道基的至境，又能有幾個？至境長生于世，其實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我今日決心已定，再等待二十年世間。那時無論成與不成，都會放下所有執(zhí)念，問鼎圣人境界——”

這些話絮絮叨叨，與其說是對在宗守解釋，倒不如說是在自己說服自己。

宗守一言不發(fā)的聽著，不予置評。直到龍影說完之后，才再次淡淡言道：“我曾對敖坤言道，那太初之景我雖記下，卻不能有多少領(lǐng)悟。不過方才與神霄一戰(zhàn)，卻頗有些所得。想請師尊為我看看，指點一番！”

那龍影聞言，頓時啞然而笑。能在八階修士時，與神境修士戰(zhàn)，這可是難得的機遇。

以宗守的劍道天資，能夠從中有所領(lǐng)悟，乃是必然之事。

不過這孩子。大約還在想著要幫他。只是以宗守如今的境界，如何能對他有所助益？

宗守卻不待他同意，就是拔出了那斷秋的半截劍身，朝著龍影刺出。這一劍初始之時，看似輕飄飄的，毫無力道。

可當(dāng)劍發(fā)之后，這條界隙‘靈河’卻立時崩潰。只是些許溢散出的余勁，就已經(jīng)令這片空間。蕩然不存！

“劍意之魄！”

幾乎第一時間。龍影便能感應(yīng)到那一縷若有若無的劍意，直刺心神。

不過他知宗守，早已經(jīng)到了劍魄層次的中段。這本就不值得驚奇。

雖不報希望，卻對宗守到底這一戰(zhàn)中，到底參悟到了什么。很是期待。

而下一瞬，龍影渾身毛發(fā)，便猛地炸刺而起，全數(shù)聳立。

——這一劍襲來，與方才那幻象，意蘊相似到了十分。

磅礴浩大，似乎可從根源之上，凌壓一切！

“是太初！太初劍意！”

龍影的眉頭一挑，是說不出的驚喜。宗守這孩子。居然已經(jīng)能把太初之意，參悟到魄境層次了么？

世間劍意千種，大道三千，可即便全數(shù)領(lǐng)悟了，也未必及得上，這種直指本源的大道！

喜意在胸內(nèi)如潮涌出，而僅僅片刻之后。龍影就又不禁發(fā)出了一聲驚咦。

誒？怎會如此？

當(dāng)那斷劍至半途之時，劍身之上，就響起了一聲輕鳴。

宗守的心念至靜，這一霎那，忽然就進入至與這天地。異常契合的狀態(tài)。

天人交感之下，氣與魂合。匯于劍上。手中之劍，仿佛是一點，又似乎已經(jīng)化開成了世界！

也似乎是突破了時間的桎梏，劍出之后，就已經(jīng)沖凌至龍影的喉間。

此時他面上，已經(jīng)滿布著不正常的紅暈。不過卻別無多想，只欲把自己的所有感悟，所有的武道成就，所有的靈法造詣，都合于這一劍之上。

那龍影亦是眼眸中精芒微閃，毫不猶豫，虛空中一指印出，點在了宗守的斷劍尖端。

鏘！轟！

先是一陣劍身震蕩的銳鳴，隨后又是一聲炸響。那斷秋殘劍，瞬息間炸成了千百碎片，四散開來。

宗守口中，亦是一口鮮血吐出，退出數(shù)丈。非是龍影控制不住，將他擊傷，而是被這劍意反噬之故。

“這就是你的劍道？不錯，不愧是我龍影弟子。只憑你今日這一劍，想必幾百年之內(nèi)，就可問鼎那劍意神境！”

說話的時候，龍影卻是心不在焉，似乎在回思著什么。

方才他是真的感覺，宗守的那一劍里，含蘊著什么。應(yīng)是對他重要之極的東西，或者真是突破之機。

可當(dāng)仔細去想，又一頭霧水，始終尋不到頭緒。仿佛是只差了一層膜，卻始終無法將之捅破。

“是一！”

對面的血甲少年忽然開口，也使龍影心神驀地驚醒跳動，抬起眼皮，往宗守看了過去。視線仿佛刀鋒，仿佛可破開一切。

宗守卻未動容，強抗著這股龍影無意中散出的意念威壓道：“是一！所謂旁觀者清，弟子以為，將九九龍影劍合而為的一之法，關(guān)鍵不在合字，而是一個一字！大道之一，太初之一，終末之一，這便是弟子方才的感悟。些許淺見，也不知是對是錯——”

短短數(shù)句，就仿佛是如轟雷，在龍影的識海之內(nèi)炸響，不斷的震鳴。

這一須臾之間，那搭建萬年的堅厚道基，在轟然崩塌。

“是一？不是合？怎么可能？可為何又能有天人感應(yīng)之兆——”

“難道說自己近萬載歲月，其實都走在一條岔道之上？怪不得這條路，自己始終看不到境界——”

“確然是一！合為輔。大道之一，太初之一，終末之一，才是我真正大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思及此處，龍影卻是震天大笑，說不出的輕快，如釋重負，又欣喜若狂。天際之間，隱隱有無數(shù)的雷霆聚閃。

龍影卻全不去在意，那崩碎的根基，忽悠之間便開始重建。往上堆積，不過幾個呼吸的時光，氣息就已沖凌圣境，直攀巔峰！

只是這一次，他修為雖略降了些。可這前路卻是再無障礙，直指根源，無半分勉強之感，亦不覺吃力。

宗守的言與劍，其實并未使他能領(lǐng)悟到什么。可只道出一個一字，卻如暮鼓晨鐘，令他驀然驚醒。

有時候道途之中，就是如此。可能千百年，大道都未能所有寸進，卻因旁人的一言片語，驟然頓悟。

只是他龍影的九九龍影劍，更特殊一些。唯有同樣習(xí)有這門劍術(shù)的宗守，方才有資格，說出這番話。

不過，若非是這些年，實在太過孤僻。能放心與之談劍論道的至交，可說是一個也無。

或者早在幾千年前，自己便可走出這條岔道。

主次不分，龍影啊龍影，你真是糊涂到了家！

那萬千雷霆，一絲絲漫游而至。龍影懶得在意，卻擔(dān)心波及宗守。隨手一劍掃蕩，滌蕩虛空。

那劍光氣象，卻已與以往截然不同。一條隱約的龍身顯現(xiàn)，就如神龍之現(xiàn)，難見首尾。

而這片虛空，也在一聲昂然龍鳴中，再次平復(fù)了下來。

一如之前，這界隙‘靈河’未曾破碎之時。

龍影也收住了那散出劍意威壓，淡淡看著宗守：“我將返回，此次恐怕十載之內(nèi)，難以出關(guān)。你如今打算何往？”

宗守默默不言，神情定定的看著某處。這界隙之中，并無方向一說。大多時候，都是時空顛倒，左便是右，右便是左，也不分上下。

可宗守仍舊是在望著那邊，心中就是這么感覺。那個人，一定就在這個方向！

“沉淪云海，宗未然？你想去尋你父親？”

一句話問出，卻見宗守的神情，是古怪無比。龍影一笑：“可是覺忐忑不安？想要置之不理，心中又不愿如此——”

宗守唇角微挑，帶著幾分無奈。他心中，確是如此想，也是遲疑不定。

“此事你終需面對，擔(dān)保你無事便是！不就是奪舍，吞人元魂么？”

宗守聽得是悚然而驚，渾身寒毛聳立。龍影也意味深長的一笑：“此事你終需面對！說來也是時候了！放心，你那父親，有屠滅一界之力，卻絕不會傷你毫毛！”

本是欲戲弄，令這愛徒提心吊膽一番。可到末了，還是有些不忍，給了一顆定心丸。

接著是狂聲大笑，龍影驀地一步，步入虛空。

臨走之前，龍影的聲音，忽又響起

“徒兒，你可想問鼎那神皇之位？一統(tǒng)萬千世界，武霸八荒？”

宗守搖頭，他還等著神皇現(xiàn)世之后。可以安心放下這乾天基業(yè)，追求劍道之極。

只需能為妖族搏一條生路，父親的臣子們，能有著落。

有時候他自己也覺，身上的負擔(dān)實在太多。

“沒野心么？卻只怕那未來神皇，容不得你！天下雖大，不容二虎。更何況你如今，可是仿如上古——”

最后這句話，卻沒能說完。龍影便已消失在虛空之內(nèi)。

宗守怔然，未來神皇，容不得他？這是何意？天下雖大，不容二虎，他倒是知道。

只是自己，并無心爭奪霸業(yè)，那時讓國便是，何來二虎之說？

如今他仿如上古——到底是上古的什么？怎么這話，只說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