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fēng)流 第五百四十九章烽火連天（八）

“何人領(lǐng)的軍，有多少兵馬？說，快說！”

噶爾?欽陵這一驚當(dāng)真非同小可，要知道囤積于此的吐蕃軍兵力雖多，可為了隱蔽之故，盡皆分散埋伏于暗處，真要是李顯所部大軍此時殺來，吐蕃軍連個排兵布陣的時間都沒有，又怎可能擋得住精銳唐軍的沖擊，若再被正前方的安西軍趁勢捅上一刀，全軍非得就此崩潰了不可，這一急之下，噶爾?欽陵哪還顧得上形象不形象的，一把便將那名傳令兵當(dāng)胸提溜了起來，瞪圓了眼，嘶吼著喝問道。

“大、大相，小的，小的，不、不知，大、大相息、息怒……”

那傳令兵本就慌張，再被噶爾?欽陵這么當(dāng)胸一拽，早嚇壞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不知道究竟在說些啥子。

“混帳，甚事都不清楚，爾是作甚吃的，去，再探！”

這一見那傳令兵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噶爾?欽陵心中的煩躁登時便更甚了幾分，氣惱地一推，將那名傳令兵丟在了地上，猛地跺了下腳，氣惱萬分地吼了一嗓子。

“啊，是，是，是……”

那傳令兵不過尋常/小兵罷了，哪曾見過自家大相如此這般的盛怒，險些嚇得尿了褲子，自不敢有絲毫的耽擱，一咕嚕竄起了身來，一邊一迭聲地應(yīng)著諾，一邊扭頭便向山下沖了去。

“父親莫急，孩兒以為來的必定不是李顯那廝！”

一見噶爾?欽陵暴怒如此，諸將們自都噤若寒蟬，誰也不敢上前勸解，唯有噶爾?引弓卻是不懼，幾個大步行到近前，一躬身，溫言勸解了一句道。

“嗯？”

噶爾?欽陵一聽此言，登時便是一愣，猛然側(cè)了下頭，狐疑地望著其子。

“父親明鑒，孩兒并非虛言胡謅，李顯那廝前日尚在青蔥原，離此足足五百里之遙，他便是飛也斷然趕不到此地，依孩兒所見，來襲之?dāng)钞?dāng)是前番在伏牛川露過面的那股殘寇罷了。”

噶爾?引弓眉頭一挑，頗為自信地解說了一番。

“唔……”

盡管噶爾?引弓說得極為肯定，然則事涉全局，噶爾?欽陵卻并不敢全信，可也沒出言反駁，只是輕吭了一聲了事，眼神凌厲地望向了后山，那里不知何時已是起了沖天的大火，黑煙滾滾直上青天……

噶爾?引弓猜得不錯，突然殺來的正是張琛所率的殘部八百余眾——張琛將敵情變化著鹿回巴彥傳回之后，因著擔(dān)心通訊不暢，連夜便帶兵進發(fā)，又因擔(dān)心被吐蕃游哨發(fā)現(xiàn)，一路小心潛行到布哈河中游無人處，方才渡河向天峻山方向挺進，因著不清楚李顯的整體部署，唯恐安西軍主力落入吐蕃大軍的圈套之中，也就沒再遮掩行藏，反倒是大張旗鼓地在馬尾巴后頭綁上樹枝，假充大軍殺到之狀，對埋伏著的吐蕃軍一部發(fā)動了強襲，無巧不巧地剛好撞上的是吐蕃軍一處堆積草料的輜重營地，自是毫不客氣地于大砍大殺之余，順便點燃了堆積如山的草料場，火借風(fēng)勢之下，整片草料場燒成了沖天之勢，無形中自是令原本就慌亂的吐蕃大軍更慌亂了幾分。

“弟兄們，殺啊，殺一個保本，殺兩個賺一個，莫要墜了我河湟軍的威風(fēng)，殺，殺，殺！”

草料場乃是軍事重地，周邊的敵軍兵力自是不少，張琛所部的突襲雖打了吐蕃軍一個措手不及，成功地引燃了沖天大火，可也因之陷入了紛紛沖出了埋伏地的吐蕃各部的重圍之中，盡管借助著煙霧彌天之勢左沖右突，卻始終難以殺出條血路來，隨著聚集而來的吐蕃官兵越來越多，深陷重圍的張琛所部傷亡越來越大，眼瞅著已是無法獨力突圍，張琛發(fā)出了生命中的最強音，率領(lǐng)著殘余的五百余眾在亂軍中拼死地往來沖突著，哪怕是死也要拖上多幾倍的吐蕃軍殉葬。

“大唐威武，大唐威武！”

面對著四面受敵的必死之境，河湟軍將士們嘶吼著戰(zhàn)號，狂野地拼殺著，數(shù)百騎兵便是數(shù)百只猛虎，所過之處，擋者無不披靡，愣是以微弱之兵力殺得數(shù)萬吐蕃大軍心膽俱喪，生生攪得吐蕃后軍亂作了一團。

“報，大將軍，天峻山后嶺起火！”

天峻山后山的火勢如此之大，自不可能瞞得過安西唐軍哨探的雙眼，火勢方才大起，便有一哨探緊趕著將消息稟報到了李謹(jǐn)行處。

“嗯？”

李謹(jǐn)行正在與諸將們商議明日一早的作戰(zhàn)部署，猛然一聽此等消息，不由地便為之一愣，只因他所接到的命令是明日一早與急行軍趕來的李顯所部配合，前后夾擊吐蕃大軍，按腳程算，此時的李顯所部應(yīng)該還在路上才對，李謹(jǐn)行實在是搞不懂這沖天的大火又是怎個說法，心中疑慮大起之下，自是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了身來，大步便向帳外行了去。

“大將軍，這火勢極大，莫非是英王殿下提前到了？”

“不可能罷，不是說殿下明日方到么？”

“不好說，殿下行事非我等所能逆料，萬一要是真的，我軍若不接應(yīng)，殿下豈不是危矣！”

山那頭的火勢越來越大，還有著隱隱的廝殺聲隨風(fēng)傳來，一眾安西將領(lǐng)們見狀，自是全都驚疑不定地議論了起來。

“全軍集結(jié)，出營備戰(zhàn)！”

李謹(jǐn)行默默地聽著諸將的議論，心里頭卻是翻江倒海地思忖開了，良久之后，臉上的猶豫之色盡退，一咬牙關(guān)，面色陰沉地喝令道。

“諾！”

安西諸將皆是百戰(zhàn)之輩，向來不懼戰(zhàn)，哪怕當(dāng)面之?dāng)秤兄當(dāng)?shù)萬之眾，卻也絲毫不放在心上，齊聲轟然應(yīng)了諾，各自歸營點兵不迭，一時間原本安靜的安西軍營立馬便沸騰了起來，口令聲、號角聲響成了一片……

“報，大相，已查清來敵，正是流竄伏牛川之唐寇殘部，旺次密茹將軍已率部困住了賊軍，請大相明示！”

張琛所部畢竟兵少，盡管突襲前做足了聲勢，可隨著戰(zhàn)事的順延，其所部的實際情況便已是再無法隱瞞，自有傳令兵將此事報到了噶爾?欽陵處。

“這群蟊賊，該殺，傳令：著旺次密茹將軍務(wù)必全殲此股唐寇，不得走脫一人！”

前番剛在伏牛川被張琛戲弄了一把，這一回又被其捅了一刀子，噶爾?欽陵實在是難以咽下這么口惡氣，鐵青著臉便斷喝了一嗓子。

“諾！”

噶爾?欽陵既已下了令，那傳令兵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yīng)答了一聲，便即匆匆跑下了山去。

“大相快看，安西唐寇出動了！”

傳令兵方才離去，一名眼尖的將領(lǐng)突然發(fā)現(xiàn)了山前的安西軍營中一隊隊唐軍官兵正在整隊出營，不由地便驚呼了起來。

“嗯？”

一聽此言，噶爾?欽陵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僵，忙不迭地轉(zhuǎn)身向后看了去，入眼便見旌旗招展中，安西大軍已是向著天峻山方向迤邐而來。

“父親，安西唐寇既動，當(dāng)先殲滅之為上，回頭再破李顯小兒也無妨，孩兒請命率軍出擊！”

諸將皆因安西唐軍的大舉出動而心神不寧，可噶爾?引弓卻并以為意，在他看來，先滅安西唐軍，以斷李顯一臂卻也無甚不可以之處，左右不過是殲敵次序調(diào)換上一下罷了。

“嗯，好，就這么辦了，本相親率全軍出擊，令后軍旺次密茹部盡速剿滅殘寇，衛(wèi)我后翼，不得有誤！”

噶爾?欽陵神色變幻了幾下，細細地思忖了一番，而后面色突地一肅，高聲下達了出擊之令，跟隨其左右的諸將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刷刷地躬身應(yīng)了諾，各歸本部，自去調(diào)兵遣將不迭，須臾之后，天峻山各處號角齊鳴，無數(shù)大軍蜂擁著沖出了埋伏地，煙塵滾滾地向著安西唐軍掩殺了過去……

“報，殿下，天峻山方向燃起沖天大火，疑似有激戰(zhàn)發(fā)生！”

橡皮山前的平原上，急趕了一日一夜的河西騎軍正在此處休整，一隊在山頂上值守的瞭望哨發(fā)現(xiàn)了天峻山處黑煙滾滾而起，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將此情形稟報到了李顯處。

“嗯？”

橡皮山離天峻山也就只有四十里左右的距離，李顯昨夜沖抵此處之后，因擔(dān)心被吐蕃哨探察覺，自是不肯在白日強行進軍，而是就地屯駐，打算等日落之后再向前挺進，以備明日一早發(fā)動突襲，卻萬萬沒想到己部尚未趕到，天峻山的戰(zhàn)斗竟已是打響了，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神情瞬間便凝重了起來，一時間也有些子摸不清頭緒。

李謹(jǐn)行人雖粗豪，卻不是莽撞之輩，這一點李顯自是心中有數(shù)，很顯然，這一戰(zhàn)事絕對不是李謹(jǐn)行挑起的，而今戰(zhàn)事既起，那便極有可能是噶爾?欽陵已看破了安西唐軍遷延不進的蹊蹺所在，若如此，其也該是先行調(diào)頭攻擊河西軍才是，畢竟河西軍一路急行軍而來，師老兵疲之下，比起有營壘可守的安西軍要好打得多，噶爾?欽陵沒理由先找硬骨頭去啃，這里頭一準(zhǔn)別有蹊蹺才是，只是這蹊蹺究竟何在卻令李顯有些子費思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