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 第112章 燦爛祖業(yè)（四）

裘三娘在車?yán)锬睦锼弥芍陀X得氣悶。一塊地，看著那么大，卻不值錢，到誰那兒都說不過去。可是，躺著氣悶，坐起來搗算盤也沒意思。不好怪她爹，只好把責(zé)任都推到張氏頭上，心里想，要不是她把著上都的絲綢鋪?zhàn)硬豢辖o，她爹也不會拿這地契來充數(shù)。

她心浮氣躁的，根本就沒了耐性，問外頭的小衣幾次人回來了沒有。

等幾次都是否定答案，她扯開窗紗就對著小衣說墨紫，“說是我瞇會兒眼，不等我睡著，就回來了。可我這夢都做完了，人呢？”

小衣無辜看看裘三娘，一個字沒有。怎么說呢？難道說，小姐你說謊，聽到你一會兒躺，一會兒起，根本沒睡？

所以，緘默最好。

“這都去多長時間了？”沒人回應(yīng)，并不代表裘三娘就沒問題了。

這個她能答。小衣抬頭看太陽的位置，估量一下，答道，“半個時辰。”

“她敢情是吃過午飯?jiān)倩貋戆桑俊濒萌镎f到這兒，開始覺得肚餓，立刻沒了力氣繼續(xù)聲討，將墨紫的背包拿過來，翻出兩盒點(diǎn)心，“小衣，你也上來，吃點(diǎn)東西。”

小衣上了車，裘三娘把點(diǎn)心分成兩份，一份給她，她卻不接。

“怎么？你不是愛吃甜的？”裘三娘奇怪。

“墨紫沒地方吃午飯。”小衣這般回答。

裘三娘嘴一撇，“誰知道。她本事那么大，沒準(zhǔn)就在雜草堆里抓到一只兔子，立馬自己烤來吃了。你心疼她。就把自己那份留給她。”

小衣很明白自家小姐在饑餓的情況下會口不擇言，于是默默地將自己那份分出一半來，放好了。

裘三娘看著小衣的動作，捏了芝麻酥糕進(jìn)口里，也沒再說什么。

兩人吃得七七八八的時候，小衣說一句回來了，就竄了出去。沒一會兒，便聽見墨紫柔柔的說話聲音，是打發(fā)車夫到村里去等。

裘三娘心想，沒得把車夫打發(fā)走。難道真是撿了寶？手一抬，彎身從車?yán)锍鰜恚@回腳沾到地面。回身一瞧，除了墨紫之外，還多了一老一小。原來這紅萸坳也有人住。

墨紫見車夫走遠(yuǎn)了。就對裘大東說，“東伯，這就是紅萸坳現(xiàn)在的主人。”裘三娘性別的問題要由裘三娘自己選擇說還是不說。她可不想多嘴。

裘大東趕緊放下妞妞，并帶著孩子一起給裘三娘重重磕了個頭。

“怎么回事？”裘三娘沒明白。

“這位老伯是裘家先祖留下來的，看管紅萸坳的，家仆的后人。叫裘大東。這是大東的孫女，小名妞妞。兩人如今就住在坳里的石屋。”墨紫站在一旁答道。

“這紅萸坳就你們祖孫倆了嗎？你兒子媳婦呢？”裘三娘沒想到老祖宗還在這荒地留了家仆。不過。這樣也好，能問個清楚明白。

“這個嘛――”裘大東有些吞吞吐吐，目光就落在妞妞身上。

墨紫正好留意到。心知老人不想讓孫女聽到有關(guān)爹娘的話，就讓小衣給妞妞找點(diǎn)心去吃，把孩子帶開了。

“回少爺話，妞妞不是我的親孫女，是幾年前有人丟在路上，我撿回來的。”裘大東仍然跪著，“不敢瞞主子，我也是我爹娘抱養(yǎng)的。”

但他卻在這坳里替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的主人。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是他主人的人守了大半輩子的祖業(yè)！

墨紫不知道，這世上真有這么老實(shí)誠善的人，因?yàn)楦改负妥孑厒飨聛淼脑挕６唤z不茍得執(zhí)行到底，從來不去想自己的人生原本可以不同的。

“東伯。請起吧。”連很現(xiàn)實(shí)很精明的裘三娘都不得不感嘆這位老人的孝義，她本來還有點(diǎn)不太相信對方身份的真實(shí)性，如今再也不疑有它，親手將人扶了起來。

有誰，甘愿為奴仆？

裘大東何曾想過能有今日，濕花了一雙滄桑的眼，用袖子擦過，哽咽地說，“自我先祖以后，紅萸坳再未有人見過主人面，如今我得見了，想必他們在九泉之下也高興。不知少爺這次是在上都久待，還是就要走的？”

“東伯，你也不要叫我少爺了。”裘三娘睨一眼墨紫。把車夫支開，是為了讓她自曝女兒身吧？

墨紫正對上裘三娘那一眼，甜絲絲兒一笑。

“那……那要叫什么？”裘大東不解。

“這紅萸坳的地契已經(jīng)由我爹轉(zhuǎn)給我當(dāng)嫁妝，你叫我小姐就行了。”裘三娘將目光收回來，對裘大東笑了笑。

“小……小姐？”裘大東直結(jié)巴，“可……可這是祖業(yè)啊！”

自古祖業(yè)傳男不傳女。

“以前是祖業(yè)，現(xiàn)在就是嫁妝。”墨紫盡責(zé)補(bǔ)充，“東伯，您和您的孫女如今也是咱們姑娘的陪嫁了。不過，姑娘嫁到上都來，你們算是有靠山了。”人既然沒有要自由的意思，那就跟著裘三娘混吃混喝吧。

“一直說祖業(yè)祖業(yè)的，我眼里光看到地，沒看到營生。東伯，這紅萸坳原本是做什么用的？田莊還是魚業(yè)？”裘三娘問了一個她和墨紫都很感興趣的問題。

裘大東骨子里就是主人說什么是什么。祖業(yè)變成了姑娘的嫁妝，他也只好跟著祖業(yè)變成姑娘的陪嫁仆人。這個思想轉(zhuǎn)得很快，他聽裘三娘的問題，倒是一愣。

“姑娘不知道嗎？紅萸坳不產(chǎn)莊稼，河水急，也難捕魚。你曾曾……”沒人搞得清楚是哪一位，加上裘大東大字不識，“爺爺吧，當(dāng)年在這兒開了個小小的船場子，專給人造捕魚小船和那種一人兩人坐的小舢板子。因?yàn)楣せ罴?xì)，出的船又穩(wěn)又快，賺了些錢。后來上都亂了，他才帶全家南下。以后捎過信來，說子孫們不想接手船場子的生意，讓我先祖看著地，怕將來裘氏再遇什么災(zāi)什么難的，說不定還需要干回老本行。”

墨紫聽著，面色沉靜，心濤起伏。

船場子？紅萸坳！是了，那樣外凸內(nèi)凹的大魚肚地形，寬闊的河面，布袋般的河段，就近的江，別說造小船小舟，即便是千石載量的江船都能造好航出去。

這個坳，簡直就是完美的船場地段。她一開始竟然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