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二十一章 問道無矩

呂清臣老人微笑問道：“那你想知道哪些事情？”

寧缺認(rèn)真思考了很長時間后，說道：“我想知道……什么是修行。”

呂清臣笑道：“你真的很貪心。”

寧缺臉上全無尷尬之色，說道：“那么……您能告訴我修行分多少境界，不同境界有怎樣不同的能力嗎？”

“依然是出乎我意料的選擇。”呂清臣老人微笑說道：“要知道這些東西雖然世俗普通人確實(shí)不是很清楚，但終究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算不上秘密還是秘密。”寧缺笑著回答道：“我會替您守住。”

“好吧。”呂清臣老人笑出聲來，略一沉吟后問道：“你知道昊天道嗎？”

寧缺看著這位昊天道的南門行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出身昊天道南門，奉命游歷世間，世人常常把我們稱作門下行走。所以既然你想知道與修行相關(guān)的一些東西，那么我就從昊天道講起。”

“昊天道祭奉昊天，乃天下唯一修行正門，因?yàn)殛惶煺找碎g，天地萬物方能隨之而呼吸，這呼吸正是我昨夜所講天地之息或是元?dú)猓躁惶鞛橐磺兄肌！?p/> “人本乃萬物之一屬，懵懂居此天地逆旅間，偶蒙昊天降下啟示，方始明悟自然造化之理，故以意念控天地元?dú)猓蟹N種玄妙之事，是為修行。”

“修行之路漫漫修遠(yuǎn)，繁復(fù)艱辛最考意志，而這條道路被我們分成五個段落，也就是你所說的五個境界。”

“初境稱作初識。是指修行者之意念自氣海雪山外放，明悟天地之息的存在。”

“第二個境界稱為感知。這一階段修行者能夠觸碰到天地間流轉(zhuǎn)飄浮著的元?dú)猓⑶夷軌蚺c之和諧相處，甚至進(jìn)行一些感覺上的交流接觸。”

“第三個境界稱為不惑。指修行者此時已經(jīng)能夠初步明白天地間元?dú)饬鲃拥囊?guī)律并且加以利用，世人口中所謂劍師符師便范指此類。”

“第四個境界稱為洞玄。進(jìn)入這個境界的修行者已經(jīng)能夠把自己的意識與天地元?dú)馊跒橐惑w，對于念者而言，意味著他可以通過自己的意識直接攻擊敵人，在這個境界里浸淫日久，或者能夠做出一些格外玄妙的手段。”

“少年，你不用這般看著我，我確實(shí)進(jìn)入了洞玄境界，只可惜臨到老時才極為勉強(qiáng)地把右腳邁了過去，如今我油將枯，燈將盡，大概這輩子也沒有希望把后面那只腳也拖進(jìn)門里，不然……當(dāng)夜要?dú)⒁晃淮髣熡趾雾毮前懵闊！?p/> 車廂內(nèi)油燈光線暗淡，似乎真的是有些缺油，呂清臣老人笑著說道，然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腳，慨嘆著年華易逝，時間從不等待。

“第五個境界稱作知命。”

“所謂知命，便是知天命。”

“進(jìn)入這個境界的修行者不再僅僅是從表面上明白天地元?dú)饬鲃拥囊?guī)律，而是從本質(zhì)上掌握了天地元?dú)獾倪\(yùn)行規(guī)律，明白了昊天與自然萬物之間的聯(lián)系，明悟了世界的本原。進(jìn)入這種境界的人，或許才可以看為真正的得道吧。”

寧缺津津有味聽著這些東西，發(fā)現(xiàn)老先生講完了，趕緊舉起手來問道：“先生，五個境界之上是不是還有更高的境界？”

“為什么你會這么認(rèn)為？”呂清臣頗感興趣望著他。

他回答道：“如果修行真的是一條漫長的道路，那么這條道路肯定沒有盡頭，事實(shí)上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真正走不通的路，所以我想肯定會有些更高的境界。”

“你這少年連初境都邁不進(jìn)去，想不到?jīng)]有消沉，反而興致更濃了。”

聽著老先生的笑罵，寧缺笑的更加無辜，說道：“就算是我好學(xué)吧。”

“我從未見過世上有好學(xué)像好色那般的男子。”呂清臣微笑道。

寧缺在心中默默贊了這句，然后攤開雙手修正道：“那便不是好學(xué)，是好奇。”

呂清臣沉吟很長時間，抬起頭來望著他，緩聲說道：“傳說中知命之上還有諸多玄妙境界，而真正在典籍上出現(xiàn)過的只有兩種，一者為天啟，一者為無距。”

“所謂天啟，是指修行者能夠直接聆聽昊天啟示，以虔誠奉拜祭道門神術(shù)，于空無之境中暫借昊天威勢光明，昊天普照世間，縱是威勢光明中之一縷，寄于一修行者之身，亦可想見那是何等樣的大境界大威勢。”

寧缺遙想世間某大神通，白衣飄飄跪叩上蒼，云開霧散有光柱落下，其一揮手便云卷山撼，不由心神搖晃，難以自安，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有些輕微沙啞。

“無距……又是怎樣的境界？”

“典籍之上只是記載人世間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這樣的境界，卻沒有具體描寫，只有廖廖一句形容：從心所欲而無距。”

呂清臣老人微微蹙眉，面容卻是一片安然寧靜，悠悠說道：“以我之猜測，所謂無距境界，那些圣人意念所至便能抵萬里之外……這該是何等壯闊。”

從心所欲而無距……寧缺被這七字所深深撼動，然而究竟是無距還是無矩？

隱約間他仿佛捕捉到這兩個字里藏著的某種悍然氣質(zhì)，并不像老人那般悠然以為壯闊，只是覺得瀟灑無礙到了極點(diǎn)。

“關(guān)于無距……也許書院里面的記載會更多翔盡一些。”

呂清臣老人看著少年出神的稚嫩面容，感慨說道：“能入這兩等境界的大修行者想必都是圣人，古諺雖云千年圣人降，但人世間已經(jīng)不知多少年沒有出現(xiàn)過圣人，所以這些……只不過是神話傳說，聽聽便罷了，苦想多無益。”

寧缺俯身再拜表示受教。

老人笑道：“我本以為你會問如今世上有哪些出名的大修行者，哪些出名的世外高人，看上去年輕男子本應(yīng)該對這些東西更感興趣些，沒有想到你會問這些。”

寧缺雙手扶膝，沉默很長時間后抬起頭來，看著老人認(rèn)真回答道：“知道那些人世間的最強(qiáng)者，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是高飛在天的雄鷹，我只是在地上艱難爬行的螞蟻，他們眼中不會有我，所以我的眼中也不必有他們。”

“那你……問這些修行基礎(chǔ)的原因是？”老人神情異樣看著他。

寧缺認(rèn)真回答道：“那些大修行者至少在短時間內(nèi)不會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中，然而進(jìn)入長安我極有可能會遇到一些相對普通的修行者，比如像那位青衫書生般的大劍師，我自己不能修行，就越要弄明白什么是修行，知道他們的戰(zhàn)斗方式……”

“你的目的是？”老人的花眉緩緩挑了起來，似乎對他的答案極感興趣。

寧缺低頭微笑，然后抬頭平靜應(yīng)道：“如果將來某日，我被迫要和修行者做戰(zhàn)，今天您教給我的這些事情，對我戰(zhàn)勝他們提供很大幫助。”

“一個普通人與能調(diào)動天地元?dú)獾男扌姓咦鰬?zhàn)？而且你要戰(zhàn)勝他們？”

老人盯著寧缺的眼睛，喃喃重復(fù)問著，忽然間他的眉毛顫抖了起來，枯瘦的身軀里暴發(fā)出一陣極歡愉的大笑聲：“哈哈哈哈哈！”

大笑聲漸漸停歇，老人看著漸露尷尬之色的寧缺，微笑說道：“很豪邁，我喜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