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三三二章 【大缸】

天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露出一絲曙光，而鴻雁塔已經(jīng)完全傾塌。

當(dāng)?shù)谝慌l(fā)現(xiàn)這里出現(xiàn)狀況的人們趕來時，宏偉的鴻雁塔已經(jīng)變成了一堆瓦礫，殘磚斷瓦之間，屋子青煙裊裊，余火未熄。

鴻雁塔是祭祀杭州先烈的祠堂塔，就這樣毀在烈火之中，當(dāng)場便有人痛哭失聲，余者自然也有人立刻前往官府稟報。

杭州分舵的人與黑衣人都已離開了這里。

陳富以一種輕松無比的手法輕而易舉地殺掉藍暮言，這對于眾黑衣人的震懾力，那已經(jīng)達到極致，只在陳富那種怪異的眼光中，所有黑衣人都識趣地離開了這里。

沒有誰會真正地想死。

杭州府衙驛館。

薛破夜靜靜地坐在窗邊，望著外面落起的毛毛細雨，天色剛剛亮起來，可是他的心里卻是越來越暗。

又是一場死里逃生，若非陳富的及時出現(xiàn)，只怕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葬身火海，或者在腐尸水的作用下尸骨無存。

窗外的小雨讓薛破夜的思緒漸入佳境。

他有必要擺正自己的位置，雖然自己還是青蓮照杭州分舵的舵主，但是經(jīng)過昨夜一役，他現(xiàn)在反而不知道在這個位置繼續(xù)留下的理由是什么。

繼續(xù)效忠楊耀？

薛破夜心中對這個素未蒙面的總舵主已經(jīng)有了深深的懷疑，那種高大神秘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巨大的裂痕。

雖然加入青蓮照是偶然，但是進入青蓮照的領(lǐng)導(dǎo)層之后，薛破夜倒是真想為這些生存在暗處的人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也盡量向這方面努力。

成績也許并不是理想，但是好歹在自己的努力下，杭州分舵的銀錢收入急劇提升，除此之外，更是收服了摩云寨的上百之眾，這當(dāng)然是很不錯的功勞，對于一個上任不久的新任舵主來說，這些成績也足夠讓他在杭州分舵的弟兄們心中留下高大的形象。

可是在京都遇上華閑，用一種近乎卑鄙的手段給自己下了毒，那時薛破夜便已經(jīng)心生慍怒，再加上這次竟然被總舵戰(zhàn)邢二堂的殺手們埋伏，薛破夜性情再好，也不得不生出厭惡之心了。

他覺得如果自己再對總舵效忠下去，那比蠢豬都不如了。

人為刀蛆，我卻不能為魚肉！

薛破夜甚至肯定地認為，總舵對杭州分舵的誅殺行動絕對沒有結(jié)束，之后可能還有更瘋狂的刺殺行動，所以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利用官府的力量來抵抗青蓮照的刺殺。

這實在是荒謬的事情，卻讓他迫不得已這樣去做。

分手之時，薛破夜囑咐錢宏等人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因為冷煙云絕對不可能因為陳富的出現(xiàn)就對杭州分舵罷手，想成大事者，當(dāng)然不會因為阻力而退縮。

對于綠娘子，薛破夜倒是放心不少，畢竟有陳富隨在她身邊，這天下還真是有人難傷他。

“陳富……！”薛破夜喃喃吟道，對于這個人，他到現(xiàn)在還是不知道底細的，陳富在擊退敵人后，再沒有一句多余話，他既然不說，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問。

驛館里，羽林衛(wèi)們也聚在一起，喝著酒，聽著外面淅淅瀝瀝下起的小雨聲，并沒有過多的言語。

拿出他們?nèi)魏我晃唬诘胤街莞寄艿玫教貏e的禮遇，因為皇帝陛下禁衛(wèi)軍的身份讓他們成為大楚國最特殊的武力軍隊，所以在杭州這座驛館之內(nèi)，他們喝的是杭州最好的酒，吃的也是杭州最可口的佳肴。

到得中午時分，小石頭來到驛館，將已經(jīng)沉睡過去的薛破夜喊醒，醒來的薛破夜聽小石頭提醒，才醒悟過來，今日還有一場考試等著他。

為了蕭素貞，他只能拖著還處在疲憊狀態(tài)的身體，與小石頭前往白黎書院，出了驛館，才見到恭恭敬敬在外守候的游少卿。

小石頭進出驛館自如，可游少卿卻沒有這個權(quán)力，只能站在門外等候。

小石頭顯然與游少卿混的極熟，就像親切的朋友一樣，在路上說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奇聞趣事，當(dāng)然，是游少卿說，小石頭聽。

對于這些稀奇古怪的奇聞怪事，小石頭顯然很有興趣，但是停在薛破夜的耳朵里，這些怪事只能算是小兒科了，薛破夜甚至在想，若是將那本《聊齋志異在這個時代編纂出來，不知道會引起什么樣的反響。

“大人，今日是辰隱先生親自前往白黎書院主持考試?！庇紊偾浜鋈徽f道：“辰隱先生擇徒嚴格，大人今日需要提防才是。”

薛破夜“哦”了一聲，問道：“昨日應(yīng)考，有多少人過關(guān)了？”

游少卿愣了一下，立刻道：“原來大人不知啊，加上你，不過三人過關(guān)?！?p/>

薛破夜微微點頭，這倒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兒，能夠到最后這一關(guān)，人數(shù)絕對是個位數(shù)，畢竟那空屋謎題實在有些困難，自己取巧過關(guān)，其他人要想想出其他答案，必定要大大費上腦筋。

江南文風(fēng)蕩漾，杭州才子頗多，中間自然也有幾個特別聰慧的人物，所以進入最后一關(guān)的有三人，倒也是合情合理。

白黎書院正門之外。

這里已經(jīng)聚滿了人，今日辰隱先生親自主持應(yīng)考，據(jù)說還有當(dāng)日收徒，這是一個極吸引人眼球的事情，所以不管是文人還是閑人，甚至一些挑著擔(dān)子做買賣的，都跑到這里匯集成一大片。

大家議論紛紛，文人士子們自然保持著斯文人的姿態(tài)，斯斯文文地站立在門前，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對于三位應(yīng)考者最終誰能奪魁做一個全面的評析估計。

那些閑人懶漢，自然不會有所顧忌，嗑著瓜子，口中說著一些閑話，也不知道何時，在正門旁邊竟然置起了賭攤，可押三位候選人誰能勝出。

另兩位候選人都是一賠十，而薛破夜卻是一賠八，從這賠率上來說，大家更看好薛破夜。

薛破夜昨日輕松對答，先是對上了清逸先生怪異的對子，之后又是在靜舍第一個站出來答出了疑難，這無疑為他的聰明才智加了大大的分數(shù)，所以人們自然而然地覺得薛破夜大有可能奪魁。

不過其他兩位候選人能從上千人中突圍出來，進入第三關(guān)，這也不可小視，無一不是聰明才智之士。雖然前面兩關(guān)薛破夜輕松過關(guān)，但是誰又敢保證到了第三關(guān)薛破夜一定能夠成功？誰敢肯定另外兩位候選人不能后發(fā)制人？

所以三位候選人的賠率一出來，都有押寶之人。

薛破夜到達時，立刻有人發(fā)現(xiàn)，振臂高呼道：“薛掌柜必勝，薛掌柜必勝！”這人自然是押了薛破夜能勝。

于是乎，那些賭薛破夜勝利之人，全都振臂高呼，“薛掌柜必勝”的聲浪一時如潮，毫不威風(fēng)。

薛破夜只是笑盈盈地對著四周眾人抱拳，別人給了咱面子，咱不得也給別人幾分面子嗎？

很快，又聽有人大叫“宋公子必勝，宋公子必勝”，這一派人物比起薛破夜的支持者，顯然是少了許多，所以聲音非但沒有蓋過“薛掌柜必勝”的呼聲，反而更加激起薛破夜飯絲蘊藏在骨子里的力量，叫喊的更大聲，更整齊，一時將“宋公子必勝”的呼聲押了下去。

人群中，一個看起來很秀氣的公子哥兒傲然出來，他滿臉得意之色，顯然也是這次應(yīng)考者之一，就是所謂的“宋公子”了。

那宋公子雖然狂妄傲慢，但是見到薛破夜，卻也知道薛破夜如今算得上是杭州商界的領(lǐng)軍人物，不敢太過得罪，拱手抱拳，算是見過禮了，薛破夜還之以禮。

就在二人并肩入院的一霎那，有一群人歡聲高叫“蕭英雄必勝，蕭英雄必勝”。

蕭英雄身體粗壯，看起來是武人出身，不過今日卻是穿了一套不是太合身的文人長衫，顯得頗有些不協(xié)調(diào)，在眾人的歡呼聲下，蕭英雄甚至還有些拘謹，低著頭，快步走到門前，差點撞上薛破夜，好在他收腳及時，倒是沒有撞上。

蕭英雄抬頭看了看薛破夜和宋公子，也認出這兩人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先是一愣，隨后尷尬地抱了抱拳，諾諾道：“兩位好，兩位好！”

薛破夜還之以禮，那宋公子卻是冷哼一聲，雖然忌憚薛破夜，但是宋公子可沒將蕭英雄放在眼里。

三人剛一進門，就見昨日那名鏢頭迎面走來，抱拳含笑道：“三位英才來的真是巧，我正準(zhǔn)備派人去請呢。今日是辰隱先生親自主考，三位可要小心一些，這辰隱先生擇徒甚嚴，若是給他老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是有些不妙了?！?p/>

三人俱都稱是，鏢頭這才笑道：“如此甚好，三位英才且隨我來，辰隱先生正在等候?！?p/>

鏢頭前行，三人尾隨其后，走了一陣，轉(zhuǎn)到一處小庭院，只見庭院里已經(jīng)站著二十多名杭州文壇有名的人物，都在竊竊私語，而在庭院西側(cè)，清逸先生正在對一名老者說著什么，那老者鶴發(fā)童顏，背負雙手，不是辰隱先生蕭莫庭又是誰？

鏢頭領(lǐng)著三人走到庭院之中，對著辰隱先生抱了抱拳，恭聲道：“辰隱先生，三位英才俱已帶到?！?p/>

辰隱先生轉(zhuǎn)過頭來，掃視三名應(yīng)考者，最后將目光停在了薛破夜的身上，那雙深沉的眼睛望著薛破夜清澈的眼睛，許久，他臉上露出復(fù)雜的表情，只是點頭道：“有勞鏢頭了?！?p/>

鏢頭忙道：“不敢，辰隱先生有事吩咐，乃是在下的榮幸?！痹俨欢嘣?，快步退了出去。

薛破夜鎮(zhèn)定自若地站在那里，渾不似其他兩人那般緊張拘謹，他甚至有閑暇看看庭院內(nèi)的情況。

庭院很精致，算不得小，墻角處也都栽種了三兩根青竹幾棵寒梅，空氣芬芳，而眾文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三位應(yīng)考者的身上。

讓薛破夜疑惑的是，這庭院正中竟然擺放著一口大缸，大缸上面封閉起來，只是留了幾個出氣口，從那出氣口里，散發(fā)出一種與芬芳之氣截然相反的腥臭之味，這兩種氣味混合在一起鉆入鼻中，很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