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臣 第66章 意外升官

拆開岳冷秋派人遞來的令函，林縛不動聲色的看著，看了身側(cè)的張晏一眼，說道：“岳督?jīng)Q意招降流匪，有意先撤出徐州，以示招降之誠意——張大人，以為此事如何？”

“地方軍政，本官不便插嘴。”張晏說道，心里暗道：林縛頓兵不動，將球拋給岳冷秋，岳冷秋能什么選擇？順勢招安，岳冷秋不僅能保住長淮軍的骨干，更能保住他的官位。只是這么輕易就將徐州讓出去，未免太急切了吧？

張晏一時想不透徹，很想知道岳冷秋在信里到底寫了什么，但他不上這么當，這時候抹上了屎，以后捅出簍子來，屁股就擦不干凈了。

見張晏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林縛也沒有對他窮追不舍，跟梁文展身旁劉濤說道：“岳督要我集結(jié)渡船百艘調(diào)往徐州待用，就麻煩劉大人處置此事……除渡船外，船工也要一并招募好，宜早不宜遲。”

劉濤悶聲應(yīng)道，他知道自己留在山陽不受待見，征集了渡船，他多半也要隨這些船一起給趕去徐州。

如此也好，只要招安事能順利進行，親自帶船北上，在岳督面前也算是立了一功，有個晉身的門道。

想到這里，劉濤便先走了出去，去辦這事。

林縛又喊來一名護衛(wèi)，吩咐道，“你去城東找在西石街養(yǎng)傷的陶春將軍，告訴他岳督要調(diào)渡船去徐州，問他傷養(yǎng)得如何，能不能去徐州再到岳督面前效力……”

“岳督還要我去睢寧坐鎮(zhèn)，對睢寧西方的龍泉山之敵保持壓力，確保招安之事能成——張大人可愿隨我同去睢寧？”林縛問張晏。

張晏猶豫了一會兒，說道：“那便去睢寧走一趟，匪事早定，淮北鹽事也能早日走上正軌……”

林縛只笑了笑，說道：“諸事準備好，我便派人知會張大人……”便起身帶隨扈離開張晏臨時落腳的縣都亭驛館，返回問情園去。

岳冷秋在徐州要用船，林縛自然不會從水營里調(diào)戰(zhàn)船給他用，讓劉濤從山陽縣征用民船北上。陶春養(yǎng)了十多日的傷，雖然還沒有徹底恢復過來，性命無礙，走水路北上沒有什么問題，省得留在山陽礙手礙腳。

宋佳在園子里的池塘邊跟小蠻、明月學刺繡，她諸事皆通，卻沒有學過女工，現(xiàn)在閑時無趣，便學著玩，見林縛回來，問道：“張晏可好應(yīng)付？”

奢明月總忘不了階下囚的身份，起身告退，不愿與林縛共處一室。

“打擊私梟之事，沒等張晏表態(tài)，岳冷秋從徐州遣來的信使進城來，就將這事給岔了……”林縛說道，從懷里將岳冷秋的信函掏出給宋佳看。

宋佳細看過岳冷秋的函書，嘴角浮起一絲笑來，清艷得很，說道：“岳冷秋倒是干脆——劉安兒謀徐州已久，打了三個月沒有打下來，岳冷秋這時候拱手相讓，還真由不得他拒絕啊！你打算怎么做？”

“岳冷秋命我去睢寧坐鎮(zhèn)，我又能如何？”林縛說道。

“那可真委屈了你啊！”宋佳抬額剮了林縛的一眼，風情無比。

小蠻在一旁看得不樂意了，想到才短短相聚幾日，又要分別，心里更是不喜，沖著宋佳說道：“要學刺繡便好生來學，三心兩意可學不成什么。”

宋佳嫣然而笑，說道：“小姑奶奶還真難伺候，我可不是好好在學？”

“也許還會有一戰(zhàn)，但也是守睢寧而己，無需勞軍遠征，你們是留在山陽，還是隨我去睢寧？”林縛問道。

“能去睢寧？”小蠻欣喜的問道。

淮泗戰(zhàn)亂，但在山陽征集百余艘民船倒是不難。

二十八日，林縛便與張晏同行，乘船從山陽渡淮進入泗水，逆泗水而上，進入睢寧坐鎮(zhèn)。

山陽縣丞劉濤與長淮軍將領(lǐng)陶春帶著百余艘渡船繼續(xù)北上，前往徐州。

流民軍暫停對徐州的攻勢，在徐州城東南打開一個口子，好讓岳冷秋率長淮軍從徐州撤出。

流民軍也迫切想得到徐州城，甚至將泗水西岸、徐州地東南角的云龍山營寨暫時讓出來，給長淮軍進駐，以便長淮軍能更快、更安心的從徐州撤走，之后才好坐下來慢談?wù)邪驳氖虑椤?p/>

陶春一到徐州，便受命在云龍山對岸的大廟崗結(jié)營扎寨。

八月上旬，長淮軍開始從徐州城撤出。八月十日，長淮軍殘部一萬兩千余兵馬，楚王府及徐州東撤官民兩萬余人，就全部從徐州撤出，進駐泗水東岸的大廟山營寨。

流民軍也于這一天進駐徐州城。

流民軍暫時還沒有能力封堵宴山的泗水決堤，但將西南角云龍山與鳳凰山之間的圍壕掘開。從宴山?jīng)Q堤傾泄出來，在徐州平原低嶺里咆哮肆虐的泗水河大水，得以從徐州西南的低洼地帶流走，匯入西南六十里外的汴水。

徐州城里的淹水才得以徐徐下降，一天一夜之后，積了厚厚淤泥的街巷才全面露出來。

徐州城里一片狼籍，與廢城無異，需要好些時日整治才能恢復元氣，但給大水浸泡了三個月之久，城墻還巋然不動，可見徐州城之堅固，實可稱得上中原諸城之首了。

徐州城易主，算是雙方坐下談?wù)邪策~出實質(zhì)性的第一步，然而流民軍對官兵依舊抱有強烈的戒心。

岳冷秋東撤后，仍有數(shù)萬平民留在徐州城里，不肯背井離鄉(xiāng)，棄故土而去。

劉安兒率萬余精兵進駐徐州之后，首先做的就是將城中平民驅(qū)趕出城來。又重新占了云龍山營寨，駐了一部精兵，與東岸的長淮軍對峙，防備長淮軍回渡泗水，偷襲徐州。

當然，當前形勢下，對徐州流民軍威脅最大的，不是撤到東岸的長淮軍，而是在睢寧養(yǎng)精蓄銳的江東左軍。

付出這么大的傷亡，長淮軍能堅守徐州達半年之久，意志已經(jīng)是難得的堅定。脫困渡河到泗水東岸，求戰(zhàn)意志反而松懈下來，極需要時間休整。無論是體力，還是作戰(zhàn)意志，還是物資準備，短時間都沒有能力渡泗水反攻徐州的。

劉安兒也是知兵之人，與已成疲軍的長淮軍不同，江東左軍才是真正的新銳之師。

要不是林縛率江東左軍從睢寧進窺徐州，劉安兒又怎么會輕易接受招安呢？

接受招安不難，卻非沒有條件，也不可能給朝廷拿招安的幌子牽著鼻子走。

劉安兒開出的條件是在徐州立藩鎮(zhèn)，將西面的虞城、淮陽，南面的濠州、泗州、睢寧、宿豫，北面的沛縣、滕州、濟寧，東面的邳縣、郯城、沭陽等二十一縣，從原郡府劃出，并入徐州治下。

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開出這個價碼，還要有這樣的實力才成。

劉安兒所劃出的區(qū)域，差不囊括了淮泗地區(qū)的四府，其地理位置上的中心不是徐州，而是給江東左軍占據(jù)的睢寧。

之前，劉妙貞、馬蘭頭就從泗陽、宿豫撤出南線的主力兵馬，在睢寧西北的青龍崗立營扎寨，構(gòu)筑新的防線，備有兵馬兩萬余人，精兵比例超過一半。

八月上旬，在如愿占得徐州之后，劉安兒則騰出手來，不斷的將徐州外圍的兵馬往南調(diào)。到八月中旬，流民軍在青龍崗的兵力就增至八萬。流民軍圍徐州的主力幾乎都轉(zhuǎn)移到睢寧來。

睢寧城依舊以顧嗣元所部為主，江東左軍的大營設(shè)在睢寧城外東北角的一座黃泥崗外，依城背水，連營如云，守住睢寧城與泗水河之間的空檔。

流民軍小動作不斷，陳韓三也陸續(xù)從沭陽南面的窄橋撤兵。

陳韓三部逾兩萬兵馬，悉數(shù)撤入沭陽北面的郯城，被圍達三個月之久的沭陽，終于在八月上旬解圍。

在窄橋南面沭口駐守的親衛(wèi)營也得以分兵去山陽北岸的飛霞磯，林縛則能夠調(diào)寧則臣率鳳離營北進，加強睢寧的戰(zhàn)力。

除顧嗣元所部外，江東左軍在睢寧集結(jié)的兵力有，鳳離營、長山營、渡淮軍殘部、騎營、靖海第三水營共十八營一萬兩千余精銳。

泗水流經(jīng)睢寧是道往東北方向彎出的大河曲，使得泗水流經(jīng)睢寧北境的河段實際呈東西流向，河面開闊，水流較緩。

江東左軍的水營戰(zhàn)船如云經(jīng)停，黑壓壓的覆蓋著上下游好大一片水域。

江東左軍在睢寧的軍務(wù)，從七月中旬起就以秦承祖為首處置。

林縛再回睢寧來，也沒有直接出面處置軍務(wù)，除偶爾進城議事外，他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停留在泗水河畔的津海號座船上。

泗水河上，夜色彌漫，津海號上燈火通明。

小蠻與奢明月二女坐在尾艙頂層的雅室里下棋為樂，倒是其樂融融。

雖不能登岸游玩，但在船上，看浩蕩泗水、河山景致，也覺得山河壯美，不虛此行。

林縛議事兼處置軍務(wù)的指揮艙在外側(cè)，正中間的木臺是用樹膠與河沙做成的淮泗地形沙盤，流民軍拿藍色小旗標識，在睢寧周圍的藍色小旗幾乎要將這小片的沙盤插滿，相比之下，徐州處的小旗甚至不比郯城密集。

“劉安兒欲貪四府之地而立藩鎮(zhèn)自領(lǐng)，真是貪得無厭啊！”身穿文士青衫的宋佳倒似奇俊無比的書生，站在林縛的身側(cè)，凝眸望著沙盤上的雙方形勢，感慨而道。

“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罷了，”林縛哂然而笑，說道，“他不斷的往睢寧外圍集結(jié)兵力，不過是增加他討價還價的籌碼。”

張晏這數(shù)日都隨林縛在船上觀望淮泗形勢。

雖然招安邁出實質(zhì)性的一步，但是朝廷斷不可能將淮泗大片的二十一縣都劃給流匪，接下來要怎么談，要不要再打兩戰(zhàn)再談，還真是讓人看不明白。

這時候，北岸馬蹄聲急，在夜色里，有數(shù)騎馳到水邊，隔水相喚哨船：“京中傳旨，快派船渡我等面見淮東靖寇制置使林大人……”

兩軍息戰(zhàn)，有一個好處就是信路暫時暢通起來，不然不當臨沂到徐州的道路不會太平，更不可能有驛騎直接騎馬從北面到睢寧來。

聽到召喚，這邊迅速派船將傳旨的京中特使接過來。

張晏只當朝中這時候拿定主意允許岳冷秋在徐州便宜用事，特傳旨要林縛全力配合之，想要盡快平息淮泗戰(zhàn)事，沒有林縛配合岳冷秋當無可能。

要壓制岳冷秋與林縛之間的矛盾，京中專門給林縛一道上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待攜旨內(nèi)臣登船來，看到圣旨竟然是貼金軸，未聽宣旨，張晏便先嚇了一跳。

張晏是內(nèi)臣出身，對宮廷用物十分的清楚。

圣旨昭示帝權(quán)，最不容馬虎，其軸柄質(zhì)地按接旨的官員品級都有嚴格的區(qū)別，一品官員為玉軸，二品官員為黑犀牛角軸，貼金軸圣旨是對四品官員所用。

再看圣旨展開，為綾錦織布，兩側(cè)為翻飛銀龍，確是對四品官員才會用的圣旨敕命。

“制曰：淮東靖寇制置使、江東郡宣撫使司左參政、知崇州縣事、靖海都監(jiān)司林縛率兵守淮以來，功勛卓著，特進從四品淮東制置使，以作勉勵……”

林縛倒是在宣旨之后，才微微一怔，岳冷秋不肯給、劉庭州壓著不放手的淮東制置使便這樣輕易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