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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 第一二三〇章 山(中)
窗邊有清晨微熹的光芒,風里似乎還隱約帶著城市蘇醒的細碎響動,成舟海停下筆,望向寧忌,此時倒是露出了欣賞的笑容。
“你既然退下來,不再參與行動,有些消息,可以告訴你。你要承諾,保守秘密。”
聽他這樣說,寧忌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脯。
“我在西南,也是經過了大戰的特戰隊員,知道輕重緩急。”
“嗯。”
成舟海便點了點頭,他從桌后走出來,目光望向窗外,似乎斟酌了片刻,方才說道:“給你示警的那一位到底是誰,我并不是非常的清楚。最近兩年的時間,我們往外頭派出去了一些間諜,各人麾下都可能有,蒲信圭這邊甚至不止一位,他們確實收到了要不惜一切救你的命令,但好在不需要執行……你昨天的那一仗,幾乎打亂了所有人的布置,一群人被嚇破膽跑了,蒲信圭差點放棄造反,但好在,另外有一些收獲……”
“……最近這段時間,讓刑部和密偵一直頭疼的,是幾乎抓不住陳霜燃那邊的消息。但你昨天大殺特殺,陰差陽錯的,倒是讓我們安排的一個人抓住了機會,昨天下午,終于得了陳霜燃他們的信任,摸到了一些底牌……所以今天的城里城外,會很熱鬧……”
成舟海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福州城里,會有一些零打碎敲的小動亂發生,可能看起來會有點熱鬧,這是他們最后能做出來的事情了……真正的殺招在城外,城西的一座鎮城倉,城北的一座常平倉都會遇襲,其中一座的差役官員已經被滲透策反,這是他們的主要目標,糧一旦被燒掉,城里的本地商人跟著起哄,那這邊可能會擠兌糧荒,外地的人,就會趁機,揭竿而起……”
“你怎么不告訴我是哪一座?”
“免得你出去搗亂。”
“哦……反正我今天也不想出去……”
寧忌咕噥一聲,隨即蹙眉:“結果到最后,他們鬧了這么久,就是為了燒這么個糧倉?”
“至少蒲信圭是這么想的。”成舟海笑了笑,“他想的也沒錯,造反這種事情,除非你真的能刺王殺駕、一舉屠龍,否則總會曠日持久,皇帝在福州擺開戲臺,說我要納妃,團結各路人馬,陳霜燃與蒲信圭就說,我要搗亂,這場戲唱到最后,要擺出自己的態度,外頭成千上萬的人,就能看見自己想看的東西。沒有多少人會知道,樊重在宜南莊被殺,蒲信圭和陳霜燃在你這么個小朋友的面前栽了個狗啃泥,倘若有一天他們造反成功,歷史上記載的可能會是樊重一生英烈,大意間卻被一小孩所傷……”
“但是陳霜燃不這樣想?”
“對于陳霜燃的謀劃,我有一些猜測。”成舟海的目光嚴肅起來,“謎底快揭開了,希望我猜得不對。”
“猜的什么?”
“還不能告訴你。”
“哼……”寧忌心道,我回去問小曲。
“你回去問小曲就對了,她或許能猜出點門道來。”
寧忌將眼睛瞇成狐貍。
成舟海看著他這個表情,略微有些疑惑,隨后道:“還有要問的嗎?”
“……你拿到的情報這么明白,如果是陳霜燃設的局,擺你一道怎么辦?”
“我們當然也做了預防。”
“嗯,我以前在家里,也聽說了有這樣的,以為算無遺策、反而掉進人家的坑里。”
“提醒得很對。”
清晨漾起了微風,木葉沙沙作響,成舟海端起了茶杯,站在那兒,寧忌也站在那兒,兩人等待著房間里安靜了一陣,終于成舟海道:“還有什么事情?”
寧忌微微轉身,但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又轉了回來,這次,似乎是做出了決定,他的話語變得很快。
“確實有一件事,你要幫我。”
“但說無妨。”成舟海笑了笑,“即便撇開你的身份,雖然你不聽指揮又總是擅自行動,但昨日宜南莊的功勞,我也該有所感激。你說罷。”
“那個……”
“嗯。”
“呃……”寧忌咬了咬牙,“雖然……你說宜南莊的消息不會有太多的人知道……”
“這是個說法……”
“但是……跑掉了那么多人……這種事情……在綠林間總會流傳,畢竟我殺了樊重,又打跑了七十多人……”
“在綠林間……當然是會的……”
“那……你掌的是密偵司……”寧忌道,“以前我爹弄密偵司的時候,最擅長說書、造謠……”
“……”成舟海蹙起眉頭。
“所以,我想讓你幫我放個假消息……不對,也不是假消息,其實就是……呃,就是……”
寧忌絮絮叨叨,成舟海以誠懇而嚴肅地目光看著他,如此持續了好一陣,寧忌終于咬了咬牙。
“反正……我想讓你……能不能把宜南莊的孫悟空——改成龍傲天啊?”
他一口氣將話說完,目光囧囧地望著成舟海,準備看清對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但成舟海一手端著茶托、一手拿著茶杯,嚴肅認真的臉上什么多余的神情都沒有,如此兩人對望了好一陣,成舟海手上的茶杯才微微的顫了顫。
寧忌咬緊牙關,耳聽得對面沉穩而緩慢的嗓音說道:“……有道理。”
“……啊?”
“你畢竟是寧毅的孩子,淫魔之名不可擴大,倒是這里天下無敵的戰績,確實值得以龍傲天之名宣揚一番。”
“是吧?”
“更何況去年在江寧,陳凡、錢洛寧等人曾到過那邊,你以龍傲天之名闖蕩,他們或許也知情。如今跑到東南來,五尺淫魔龍傲天被炸死了,四尺淫魔孫悟空天下無敵,這些信息傳過去,也確實不利于他們了解情況。你的想法,也是有些智慧的。”
“呃……智慧……”寧忌聽到這里,也不知對方是真覺得有道理還是在胡謅陰陽,有些困惑地撓了撓頭。
“但是公器不可如此私用,我沒有這樣的權力。”
“嗯?”寧忌瞇起眼睛。
“去找陛下吧。”成舟海轉過了身,“他以你的師兄自居,整個福建,也只有他,既有權力也有心情跟你瞎胡鬧,他連槍都能當面給你,你又何必因為這點事情來找我?”
“呃……”
有道理啊!寧忌撓了撓頭,臉色垮了下來。
他從昨天被岳云提醒開始,心中就一直在憂慮這件事情,今天起床,首先來找成舟海,也是下意識的覺得這家伙神通廣大,能夠解決大麻煩,誰知道這三言兩語的,自己才想起來,可以去抱那個看起來不太靠譜的師兄的大腿啊。要是早想到,又何必跑到這里來羞恥半天,丟人現眼。
想到這里,不爽的情緒已經涌了上去,“切”的一揮手,轉身要走,成舟海在后方道:“今日就不要去了,皇宮里辦大事,陛下也脫不開身,你的事情,我會往上頭提一嘴,明日陛下會來找你,當有眉目。”
“知道啦!我不會亂跑了!”
寧忌能夠聽出對方話語中的警惕,他此時心情好,不介意開口給對方吃個定心丸。走出門時,耳聽得對方也在后方搖頭。
“你看,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用人時朝前,不用人朝后。”
話語中帶著調侃,倒能夠聽出來,他的心情不錯,大概對今日的事情,有了把握。
嘎吱嘎吱,與曲龍珺坐在一塊,吃完了早餐。
銀瓶與岳云過來打招呼,就要去到外頭做事了。
寧忌沒有跟岳云打起來,他站在院子里,安安分分地練了一趟拳。岳云與銀瓶在一旁看著,銀瓶跟坐在屋檐下的曲龍珺聊天。
他們隨后離開了。
寄在長公主府的蘿卜頭周福央也過來轉了一圈,遠遠的,準備離開這邊去皇宮的周佩過來看望了這邊的狀況,也悄悄地詢問了御醫。
她從不遠處觀望的目光,寧忌也能夠感覺得到。
隨后車隊也從公主府離開了。
溫度漸漸地熱起來。
大榕樹的陰涼下,寧忌盤腿而坐,放松著自己,感受著身體內血液的運行。曲龍珺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書,樹的陰涼下,風吹動了裙袂,露出秀氣的鞋尖來。
曲龍珺去到長公主府后方的廚房里,端來了兩碗冰魚兒,兩人捧著冰魚,吸溜吸溜地喝了。
“……小龍,成舟海說的,小黑皮的謀劃是什么啊?”
“……不知道哦。”
“……那他又說……”
“……成先生看的,應該是她背后的人……”
“……我當然也知道她背后有人……”
“……但是這一次,她背后的人,可能不是福建的人……”
“……啊?”
“……我也猜不到是誰。但其實,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寧忌沒有練兵器,他坐在院子里,將刀槍劍戟等幾樣兵器都放在了一旁,托著下巴欣賞,時而拿拿這個,拿拿那個。隨手揮動。
日光之下,破風驀響。隨后又如幻覺般平靜下來。
公主府外頭的城市,隱隱約約的,似乎有騷動聲響起。總會有的,但按照成舟海的說法,或許也快到尾聲了。
公主府內,反倒顯得更加安謐。
“我們去探險吧。”
來到公主府后這么多天,寧忌一天天的都在外面跑,如今想來,兩人竟還沒有仔仔細細地探過這里。
他們手牽著手,穿過了并不闊氣、有些地方甚至顯得頗為局促、堆滿雜物的閬苑。
反倒更加的有趣了。
“我的武藝快要大成了。”
寧忌道。
“等到我再厲害些,不怕黑妞她們了,我們一塊回西南吧。”
“你不找那個于瀟兒了嗎?”
“不找了吧,可能也找不到了。”
“你心里不恨她了?”
“當然不爽啊,但是世界上的恩恩怨怨,可能總有一些是永遠沒有著落的。她這輩子不要再碰在我手上,可是如果一直找不到她,我也不想指著她活啊。”
“那你要生個孩子回去嗎?”
“呃……我覺得,你會不會想……見到了我爹他們,再好好的嫁給我啊?——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
“我其實,都沒有關系……我從西南跑到江寧,也看到了那些生生死死,我覺得沒有關系,你會不會覺得奇怪?你想讓我給你生孩子,我就給你生孩子……在哪里都可以。”
“你真好……”
高壓的蒸汽從寧忌紅通通的臉上冒出來了,嘟——嘟——的響。
兩個人回到院子,吃午飯,啊嗚啊嗚地干掉了許多,曲龍珺給寧忌擦掉了嘴角的飯粒。
城里的遠處,似乎更加的熱鬧了。
寧忌吃得太飽,沿著院子一步一步的走,轉著圈圈,引導氣血,曲龍珺也跟著學了一會兒。
過得片刻,少女開始打水做家務。她將涼席從屋里里拖了出來,用井水擦拭干凈,準備下午在這邊躺著打盹,她隨后又灑掃了地面,擦拭了窗欞。
雖然福州炎熱,但相識之后,這里確實就是他們住過的最好的房子了,大榕樹會在院子里灑下難得的陰涼,屋檐下有青磚鋪就的長廊,只是他們還沒有出去太多,也就沒有購置多少屬于自己的物件。
寧忌在日光中站立、在陰涼中站立、在榕樹下打坐,察覺著身體在每一分不同的地方產生的細微差異。
六月,福州的酷暑還是會給人帶來不少的壓抑感,他在日光之下打一套拳,雖然身上并不出汗,但仍舊能夠感覺到內心的些許焦灼。
但看一看在各處出現的曲龍珺,這焦灼也就褪去了。
穿灰白衣裙的少女在各處灑掃,在涼席上打了個盹,起身看書,隨后又出去搬來井水,端過來給他喝。
“是不是不冰了?”
“很冰。”
“我去跟她們討些真的冰來。我也好熱啊。”
她端著水碗一陣小跑,跑出去時,俏皮地伸了伸舌頭。
“小賤狗……”
寧忌觀想著內心的那一絲若有似無的焦灼。
他的武道至誠,可以前知。
夏日午后的陽光從樹蔭的間隙落下來,幾乎沒有風,福建六月的陽光焚燒大地。
寧忌無聲地,偏過了頭。
院落另一側,樹木的高處,有人嘆息。
“阿、彌、陀、佛……”
日光覆壓而下,四周的熱浪升騰、翻滾,寧忌的嘴角,有鮮血滲出。他的心跳在這一刻提升到了平時的三倍,血如丹汞,在身體里發出雷霆般的咆哮。
他張開嘴。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聲浪從低沉轉眼間變得高亢,混宏如雷鳴般的沖上天空,這內力迫發的聲浪浩蕩洶涌,往周圍的天空鋪展開去,只片刻,走公主府外的行人都下意識的扭頭望向了這邊。他自幼得家中數名宗師教導培養,又經歷戰陣之上的輪番廝殺,經歷一次次的生死,到得這一日,身體內磅礴內力的打磨已接近大成,在他的全力催動下,破開了門檻。
但即便如此,在這攝人心魄的巨大聲浪中,仍舊有一聲嘆息響起,縱然他的聲浪再大,這一刻,竟也無法覆蓋對方。
“你這孩子……真是讓人生氣——”
熱浪升騰的火海之中,灰白衣裙的少女穿過了兩個院落,去到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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