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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騎 第七十四章 議和使者之一
陌刀戰(zhàn)斧營的忽然出現(xiàn)打了薩圖克一個措手不及,回紇軍攻勢登時受挫,之后陌刀營緩緩撤入城中,回紇軍一時之間竟然不敢派人近前襲擊。
張邁望見,便知道危機已過,下令陌刀營列于城頭,陌刀本非守城良械,但城外回紇軍望見城墻上林立的陌刀,心里都有些發(fā)毛,此是兩軍士氣消長所致,張邁卻將守護(hù)東門的重任交付給楊定國,道:“楊老,接下來就拜托你了,我得去睡一覺,不然人就要崩掉了。”
楊定國道:“特使盡管休息去,我擔(dān)保你醒來之后,俱蘭城完好無損。”若是在半個時辰之前,他怕還不敢做這樣的保證呢。
張邁笑了笑,便到城下一個小屋子里,塞上耳朵睡覺,這一覺睡得好香甜,再醒來時竟然又是第二日黃昏,他跳起來道:“我竟然睡了這么久!外面的戰(zhàn)局怎么樣了?”
旁邊郭汾拿過一條濕毛巾來給他抹臉,說:“你睡過去以后,薩圖克又催逼將士攻城,但回軍已經(jīng)失去了陌刀營出城之前的那股銳氣,雖然將領(lǐng)催得厲害,但他們士兵的士氣顯然低落了許多,楊叔叔又應(yīng)付得法,到了子時,薩圖克終于歇兵,只是派人輪番騷擾攻打,又將三處城門牢牢堵住,看樣子是打算改強攻為圍困了。”
張邁笑道:“圍困?這三天里他為了逼死我們,在俱蘭城下堆了多少尸體?沒有三千人,也有兩千多吧。攻得這么急,一定是因為他背后隱藏著很大的隱患,讓他不得不急。若是一改為圍困,那他就輸?shù)粢淮蟀肓??!?p/>
走出門外,正好遇見石拔來接替馬小春的班,張邁見他行動已經(jīng)如常,不像昨天那樣有一種缺睡造成的遲鈍,笑道:“你也剛睡醒?”
“是啊,睡了三四個時辰呢。”石拔說道:“特使你下來休息后不久,楊副大都護(hù)便兩百人兩百人地逐步抽調(diào)我們下成輪流休息,現(xiàn)在我全身都是力氣了!特使,咱們什么時候也出城一戰(zhàn)啊——弟兄們可都在請戰(zhàn)呢,咱可不能讓陌刀營獨領(lǐng)風(fēng)騷啊!”
張邁哈哈笑道:“龍驤本營也好,陌刀營也好,都是自己人。接下來就不用著急了,咱們慢慢打,跟薩圖克磨?!?p/>
他到三處城門巡視了一番,見敵軍的攻勢仍然不斷,但唐軍應(yīng)付起來井井有條,已經(jīng)沒有昨日黃昏之前的那種城防隨時會被沖垮的巨大壓迫感,張邁起身的消息諸將先后聽聞,他巡視完城防之后回到萊伊斯府邸,楊定國、郭師庸、安守敬以及鄭渭、李臏、劉岸等也都到齊了。
諸將商議今后去向,李臏道:“急戰(zhàn)的危機已過,接下來便進(jìn)入到拉鋸戰(zhàn)中,我料回紇必然會派人來和我們談判?!?p/>
“談判?”劉岸道:“薩圖克應(yīng)該沒那么容易就范吧。”
“以我對他的理解,他一定會派人來的?!崩钅湹溃骸安贿^不管他身后有多大的憂患,第一次派來的使者一定會趾高氣揚,開出極為苛刻的條件,我們卻萬不可被他嚇住。再說,今天早上,滅爾基那邊放起來的狼煙已經(jīng)變了?!?p/>
滅爾基方面的形勢是張邁最為掛心的事情,一聽忙問:“變了?”
“是,變了?!眲督舆^李臏的話頭,說:“滅爾基那邊今天未時燃?xì)庖坏览菬煛?p/>
“一道?”
“對,一道,也就是說,是報平安的孤煙?!眲缎廊坏溃骸安贿^他們選擇在未時,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那是表明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情況,與我們之前所料完全不同。只是既是孤煙,想必慕容春華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應(yīng)對的手段,所以我們也就不用擔(dān)心了——這應(yīng)該是個好消息?!?p/>
俱蘭城這邊回紇的攻勢已經(jīng)頓挫,若是滅爾基那邊形勢也轉(zhuǎn)好,也就是說整個局面已經(jīng)明顯在向唐軍這邊傾斜了。
“好!”張邁笑道:“大伙兒拼死作戰(zhàn),總算有了回報。接下來,咱們就看薩圖克那邊出什么牌,咱們再一張張地回應(yīng)。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若是要談判,那咱們也跟他們談,若要耍陰謀詭計,咱們也不怕他!”
又過一日,回紇軍依然是圍困無功,中午時分有幾個騎兵落群接近南門,自稱使者,要求入城相見。
安守敬清楚軍部的決議,放下一個籮筐,接了使者上來,未到城頭,先用布條蒙住他的眼睛,免得他們進(jìn)城窺視了俱蘭城防御上的虛實。
那使者冷笑著指責(zé)唐軍無禮,安守敬笑道:“禮有平常禮,戰(zhàn)時禮,現(xiàn)在兩軍交戰(zhàn),自然得以戰(zhàn)時之禮以待閣下。”
帶了他們進(jìn)入萊伊斯府,這才取下布條,劉岸派了他的副手趙子銘來迎接使者,通問姓名,那使者道:“我乃博格拉汗麾下重臣圖什,你們快帶我去見你們的首領(lǐng)吧。”
他稱唐軍領(lǐng)袖為“首領(lǐng)”,那就是仍然只當(dāng)對方是一伙強盜,而不是對等勢力。
旁邊的侍衛(wèi)聽見都心中有氣,趙子銘微微一笑,朗聲唱道:“回紇求和使者圖什到——”
本來向里頭通傳消息,當(dāng)用漢語,這時趙子銘卻偏偏用上回紇話,圖什聽到雙目圓瞪,但若是在這里跟對方吵鬧那也是有份,哼了一聲,隨他進(jìn)入萊伊斯府大廳。
廳內(nèi)卻擺開了兩列人馬:
左邊文屬官,為首的是劉岸,其次為大都護(hù)錄事參軍事李衍行字沐風(fēng),身后陪立著左錄事、右錄事,再下手是大都護(hù)參軍事鄭渭,再以下,才是幾名長史屬官。
右邊武屬官,為首的是第四折沖府都尉郭師庸,其次第五折沖府都尉安守敬,再次為這次才建立大功的陌刀戰(zhàn)斧營校尉奚勝等五名驍將。各府副都尉以及唐仁孝在外領(lǐng)兵作戰(zhàn),未與此會。
文官寬袍緩帶,斯文中不失沉著,武將免冠帶甲,雖威武卻非暴戾,雖然只十幾個人,但個個精神抖擻,圖什本來帶著輕蔑進(jìn)來,見到這個陣勢,心中一凜:“哪里冒出這樣一幫人來!”因世界任何一伙強盜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氣派。
大廳正上方坐著欽差張邁,斜側(cè)是副大都護(hù)楊定國,見到使者進(jìn)來,張邁起身相迎,雖是敵人,卻不失禮數(shù)。
看坐之后,由趙子銘為使者介紹張邁與楊定國,亦為圖什報了家門,張邁開門見山,道:“貴使這次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圖什雖然進(jìn)門之后氣勢被壓制住了,見問還是昂起了頭,說:“我這次進(jìn)城,是來傳博格拉汗的示令?!?p/>
李臏躲在后頭,心中冷笑:“薩圖克既然派了人來,那多半就是后患發(fā)作,形勢危急了,卻還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p/>
諸將聽他說出“示令”二字,臉上都露出怒色來。
張邁這時已能聽得懂許多回紇話了,尤其圖什這句話甚是簡單,自然也就聽懂了,但還是由趙子銘居中做翻譯,一來他要以漢語對答,這是一個姿態(tài)上的問題,二來也是為了避免誤解。
趙子銘翻譯之后,張邁微微一笑,說:“卻不知博格拉汗有何示下?”
圖什見他這么說,心想這伙唐寇身處圍城之中多半是心慌害怕了,便道:“貴軍無端生事,竟然趁我博格拉汗外出,南下偷襲怛羅斯,這本來是萬難赦免的大罪!但我博格拉汗胸懷博大,又以仁慈為念,決定還是赦免你們的罪過,若你們趕緊撤出俱蘭城、怛羅斯,回到碎葉河北去,那博格拉汗便許你們今后兩年一度,到怛羅斯來納貢稱臣,永為北疆藩籬?!?p/>
諸將聽了無不大怒,只是有張邁在上,不好發(fā)作,鄭渭心想:“薩圖克太不厚道,就算漫天要價,當(dāng)前形勢之下也不該如此過分?!敝T將都想:“這伙胡虜當(dāng)真是白日做夢!”雖然忿怒,但都料定張邁不會答應(yīng),并不擔(dān)心。
不料張邁卻道:“呀,博格拉汗真的肯既往不咎?那好極了,好極了!”
圖什本來亦是先進(jìn)一步,把價碼抬高了,然后再慢慢談,不想張邁如此反應(yīng),忙問:“貴軍是答應(yīng)了?”
張邁點了點頭,說:“若博格拉汗肯既往不咎,我們當(dāng)然高興,不過嘛,新碎葉城乃苦寒之地,我們在那邊實在熬不住,能否請博格拉汗做主,給我們換個地方?”
圖什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們要去什么地方?”
張邁笑道:“像康居、巴格達(dá)那樣的大都市,博格拉汗也給不了我們,這樣吧,就請博格拉汗做主,馬馬虎虎把八剌沙袞換給我們就好?!?p/>
圖什聽了翻譯之后瞪大了眼睛,一開始還以為聽錯了,盯著張邁,仿佛在看一個怪物,叫道:“你胡說什么!哼,博格拉好心派我前來赦免你們,你卻說這樣的胡話,太無誠意!”
張邁哈哈一笑,說:“你這個使者,太沒水準(zhǔn)了。薩圖克竟然就派你這樣一個雜碎來,那是他沒誠意在先了。我本該割了你的舌頭教訓(xùn)教訓(xùn)你,又怕臟了我軍的刀,滾回去吧,告訴薩圖克,他若真要議和,就派個會說話的人來!”
說著一拂袖,轉(zhuǎn)入里間去了。楊定國嘿嘿一聲,招一招手,外頭擁進(jìn)幾個侍衛(wèi)來,將圖什裝進(jìn)一口麻袋里,圖什大叫:“我是博格拉汗的使者,你們不能這么對待我!我是博格拉汗的使者,你們不能這么對待我!”
諸將哈哈大笑,都感解恨,誰理會他?
奚勝將他拖到城頭,拖到城頭,拍了拍麻袋笑道:“本來該把你扔下去,又怕摔死了你,沒法替我們特使傳話?!北銓⑺美K索吊了下去。
然后讓十幾名大嗓門士兵高叫:“張?zhí)厥顾土朔荻Y物給博格拉汗,請來查收?!?p/>
回紇便派出幾個騎兵來,松開袋子口一看,見是圖什無不驚訝,圖什狼狽地掙扎出來,跑回去向薩圖克告狀,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博格拉汗,這伙唐寇如此無禮,他們侮辱我也就算了,但我是代表博格拉汗去的啊,他們居然也如此對待我,那根本就是沒將您放在眼里啊??珊?,你一定要打平這俱蘭城,才能出這口惡氣!”
薩圖克臉色也鐵青著,哼了一聲,老部將蘇賴卻不理會他的哭訴,等他說完,才細(xì)細(xì)問起唐軍接待他的種種細(xì)節(jié),從籮筐吊上城后的對答,到接引人員,到萊伊斯府邸大廳內(nèi)人員排布,一一問了個詳盡,有一些圖什本來沒怎么注意,也在蘇賴的引導(dǎo)下勾起了記憶。
這一番話問了好久,蘇賴才微微點頭,對薩圖克道:“這伙唐軍果然非同小可,不止是會打仗而已。他們內(nèi)部的體制十分完備,迎接圖什也是有禮有節(jié)。我們派了圖什去,打算先立下馬威,然后再慢慢談價錢,這卻是小看他們了。咱們還是得再派一個人去?!?p/>
薩圖克道:“派誰去?”
蘇賴道:“我去吧。”
“那怎么成!”薩圖克眉頭一皺,搖頭道:“不行。”
蘇賴做了個手勢,諸將、侍衛(wèi)便先后退下,只剩下術(shù)伊巴爾等五個重臣大將,蘇賴這才說道:“咱們的形勢已經(jīng)很不利了。本來以輕騎下馬貿(mào)然攻城,已犯一忌,輜重未到,滅爾基未破,后方糧道隨時會被截斷,又犯一忌,在三日之內(nèi)竭盡全力,不顧損失,企圖破城,又犯一忌——仗打到圍城的階段,豈是急得來的?滔天洪水從來不能長久,何況是士氣。對付這伙唐軍,本來是應(yīng)該用緩策的。怛羅斯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獨立的地方,這伙唐軍起勢來得太快,內(nèi)里必然埋有隱憂。他們四周又沒有一個可靠的盟友作為后防,我們只需用四方圍困、輕騎襲擾的計策,短則三月,長則半年,這伙唐寇可不攻自破。這次城下受挫,總的來說并非將士作戰(zhàn)不利,而是我們的行動太急了,棄長用短,就只能圖個僥幸?!?p/>
術(shù)伊巴爾冷笑道:“蘇賴?yán)?,你這話聽起來有理,但其實狗屁不通!誰不知道慢慢來更好?但是阿爾斯蘭會給我們這個時間嗎?這邊進(jìn)軍不利的消息一旦傳到八剌沙袞,兩河諸部會有什么反應(yīng),那就難以預(yù)料了!”
說到這里帳內(nèi)所有人都是心中凜然,這些人能坐在這里,見識都非凡流,自然明白眼下薩圖克最大的敵人,不是前面正在和他們戰(zhàn)斗著的唐軍,而是背后還沒有任何動作的阿爾斯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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