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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屋
霸王槍 第 八 回 天才兇手
(一)
尼姑庵的一面怎么還有個土地廟?土地廟怎么會有個地窖?
丁喜眼睛里帶著種思索的表情,注視著神案下的石扳,喃喃道:“這個尼姑庵里面,以前一定有個花尼姑,才會特地修了個這么樣的土地廟。”
鄧定侯忍不住問:“為什么?”
丁喜道:“因?yàn)樵谀峁免掷餂]法子跟男人幽會,這里卻很方便。”
鄧定侯笑了:“你好象什么事都知道。”
丁喜并不謙虛:“我知道的事本來就不少。”
鄧定侯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嗎?”
丁喜道:“不知道。”
鄧定侯道:“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聰明了。”
他微笑著,用手拍了拍丁喜的肩,又道:“所以我勸你最好學(xué)學(xué)那老烏龜,偶爾也裝裝傻。”
鄧定侯道:“那么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世界遠(yuǎn)比你現(xiàn)在看到的可愛得多了。”
地窖果然就在神案下。
他們掀起石板走進(jìn)去,陰暗潮濕的空氣里,帶著種腐朽的臭氣,刺激得他們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們睜開眼,第一樣看見的,就是一張床。
地窖很小,床卻不小,幾乎占據(jù)了整個地窖的—大半。
鄧定侯心里嘆了口氣:“看來這小子果然沒有猜錯。”
有兩件事丁喜都沒有猜錯——
地窖里果然有張床,床上果然有個人,這個人就是蘇小波。
他的人已象是棕子般捆了起來,閉著眼似已睡著,而且睡得很熟,有人進(jìn)了地窖,他也沒有張開眼。
“他睡得簡直象死人一樣。”
“象極了。”
丁喜的心在往下沉,一步竄了過去,伸手握住了蘇小波的脈門。
蘇小波忽然笑了。
丁喜長吐出口氣,搖著頭笑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子很好玩?”
蘇小波笑道:“我也不知道被你騙過多少次,能讓你著急一下也是好的。”
丁喜道:“你自己一點(diǎn)都不急?”
蘇小波道:“我知道我死不了的。”
丁喜道:“因?yàn)樵厉胧悄愦缶俗樱俊?p/>
蘇小波忽然不笑了,恨恨道:“若不是因我有他這么一個大舅子,我還不會這么倒霉。”
丁喜道:“是他把你關(guān)到這里來的?”
蘇小波道:“把我捆起來的也是他。”
丁喜笑道:“是不因?yàn)槟阍谕饷嫱低档耐媾耍盘嫠拿妹霉芙棠悖俊?p/>
蘇小波叫了起來,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寶貝妹妹是個天吃星,我早就被她淘完了,那有精力到外面來玩女人?”
丁喜道:“那么他為什么要這樣子修理你?”
蘇小波道:“鬼知道。”
丁喜眨眨眼,忽然冷笑道:“我知道,一定因?yàn)槟銡⒘巳f通。”
蘇小波又叫起來,道:“他死的時候我正在廚房里喝牛鞭湯,聽見他的叫聲,才趕出來的”
丁喜道:“然后呢?”
蘇小波道:“我已經(jīng)去遲了,連那人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楚。”
丁喜眼睛亮了,道:“那個什么人?”
蘇小波道:“從萬通屋里走出來的人。”
丁喜道:“你雖然沒有看清楚,卻還是看見了他?”蘇小波道:“嗯。”
丁喜道:“他是個什么樣身材的人?”
蘇小波道:“是個身材很高的人,輕功也很高,在我面前一閃,就不見了。”
丁喜目光閃動,指著鄧定侯道:“你看那個人身材是不是很象他?”
蘇小波上上下下打量了鄧定侯兩眼,道:“一點(diǎn)也不象,那個人至少比他高半個頭。”
丁喜看著鄧定侯,鄧定侯也看了看丁喜,忽然道:“姜新和百里長青都不矮。”
丁喜道:“可惜這兩個人一個已病得快死了,一個又遠(yuǎn)在關(guān)外。”
鄧定侯的眼睛也有光芒閃動,沉吟著道:“關(guān)外的人可以回來,生病的人也可能是裝病。”
蘇小波看著他們,忍不住問:“你們究竟在談?wù)撝裁矗俊?p/>
丁喜笑了笑,道:“你這人怎么越來越笨了,我們說的話,你聽不懂,別人對你的好處,你也看不出。”
蘇小波道:“誰對我有好處?”
丁喜道:“你的大舅子。”
蘇小波又叫了起來,道:“他這么樣修理我,難道我還應(yīng)該感激他?”
丁喜笑道:“你的確應(yīng)該感謝他,因?yàn)樗緫?yīng)該殺了你的。”
蘇小波怔了一怔,又道:“為什么?”
丁喜道:“你真不懂?”
蘇小波道:“我簡直被弄得糊涂死了。”
丁喜道:“那么你就該趕快問他去。”
蘇小波道:“他的人在哪里?”
丁喜指一指道:“就在前面陪著——個死人、兩個尼姑睡覺。”
(二)
黃昏。
后院里更暗,屋子里沒有燃燈。
死人已不會在乎屋子里是光是亮,被點(diǎn)住穴道的人,就算在乎也動不了。
蘇小波喃喃道:“看來我那大舅子好象真的睡著了。”
丁喜微笑道:“睡得簡直跟死人差不多。”
說到“死人”兩個字,他心里忽然一跳,忽然一個箭步竄過去,撞開了門。
然后他自己也變得好象個死人一樣,全身上下都已冰冷僵硬。
屋子里已沒有活人。
那對百煉精鋼打成的日月雙槍,竟已被人折斷了,斷成了四截,一截釘在棺材上,兩截飛上屋梁,還有一截,竟釘入岳麟的胸膛。
但他致命的傷口卻不是槍傷,而是內(nèi)傷,被少林神拳打出來的內(nèi)傷。
大力金剛的傷痕也一樣。
陳準(zhǔn)、趙大秤,都是死在劍下的。
一柄很窄的劍,因?yàn)樗麄兠夹闹g的傷口只有七分寬。
江湖中人都知道,只有劍南門下弟子的佩劍最窄,卻也有一寸二分。
越窄的劍越難練,江湖中幾乎沒有人用過這么窄的劍。
鄧定侯看著岳麟和五虎的尸身,苦笑道:“看來兩個人又是被我殺了的。”
丁喜沒有開口,眼睛一直眨也不眨地盯著陳準(zhǔn)和趙大秤眉心間的創(chuàng)傷。
鄧定侯道:“這兩個人又是被誰殺的?”
丁喜道:“我。”
鄧定侯怔了怔,道:“你?”
丁喜笑了笑,忽然—轉(zhuǎn)身,一翻手,手里就多了柄精光四射的短劍。
一尺三寸長的劍,寬僅七分。
鄧定侯看了看劍鋒,再看了看陳準(zhǔn)、趙大秤的傷口,終于明白:“那奸細(xì)殺了他們滅口,卻想要我們來背黑鍋。”
丁喜苦笑道:“這些黑鍋可真的不少呢。”
鄧定侯道:“他先殺了萬通滅口,再嫁禍給我,想要你幫著他們殺了我。”
丁喜道:“只可惜我偏偏就不聽話。”
鄧定侯道:“所以他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你拉下水。”
丁喜道:“岳麟的嘴雖然穩(wěn),到底是比不上死人。”
鄧定侯道:“所以他索性把岳麟的嘴也一起封了起來。”
丁喜道:“岳麟的朋友不少,弟兄更多,若是知道你殺了他,當(dāng)然絕不會放過你。”
鄧定侯道:“他們放不過我,也少不了你。”
丁喜嘆道:“我們在這里狗咬狗,那位仁兄就正好等在那里看熱鬧、撿便宜。”
蘇小波一直站在旁邊發(fā)怔,此刻才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這位仁兄究竟是誰?”
丁喜道:“是個天才。”
蘇小波道:“天才?”
丁喜道:“他不但會模仿別人的筆跡,還能模仿別人的武功;不但會用這種袖中劍,少林百步神拳也練得不錯,你說他是不是天才?”
蘇小波嘆道:“看來這個人真他媽的是個活活的大天才。”
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小馬呢?”
丁喜道:“我們現(xiàn)在正要去找他。”
蘇小波道:“我們?”
丁喜道:“我們的意思,就是你也跟我們一起去找他。”
蘇小波道:“我不能去,我至少總得先把岳麟的尸首送回去,不管怎么樣,他總是我大舅子。”
丁喜道:“不行。”
蘇小波怔了怔,道:“不行?”
丁喜道:“不行的意思,就是從現(xiàn)在起,我走到哪里,你也要跟到那里。”
他拍著蘇小波的肩,微笑道:“從現(xiàn)在起,我們變得象是一個核桃里的兩個仁,分也分不開了。”
蘇小波吃驚地看著他,道:“你沒有搞錯?我既不是女人,又不是相公。”
丁喜笑道:“就算你是相公,我對你也沒有什么興趣的。”
蘇小波道:“那么你對我這么親干嗎?”
丁喜道:“因?yàn)槲乙Wo(hù)你。”
蘇小波道:“保護(hù)我?”
丁喜道:“現(xiàn)在別的人死了都沒有關(guān)系,只有你千萬死不得。”
蘇小波道:“為什么?”
丁喜道:“因?yàn)橹挥心阋粋€人見過那位天才兇手,也只有你一個人可以證明,岳老大他們并不是死在我們手里的。”
蘇小波盯著他看了半天,長長嘆了口氣,道:“就算你要我跟著你,最好也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
丁喜道:“為什么?”
蘇小波眨了眨眼道:“因?yàn)槲依掀艜源椎摹!?p/>
(三)
到過杏花村的人,都認(rèn)得老許,卻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
這個人好吃懶做,好酒貪杯,以紅杏花的脾氣,就算十個老許也該被她全部趕走了。
可是這個老許卻偏偏沒有被趕走。
他只要有了六七分酒意,就根本沒有把紅杏花看在眼里。
若是有了八九分酒意,他就會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到這里來做伙計(jì),只不過是為了要隱姓埋名,不再管江湖中那些鬧事。
據(jù)說他真的練過武,還當(dāng)過兵,所以他若有了十分酒意,就會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不但是個大英雄,而且還是位大將軍。
現(xiàn)在他看起來就象是個大將軍,站在他面前的丁喜,只不過是他部下的一個無名小卒而已。
丁喜已進(jìn)來了半天,他只不過隨隨便便往旁邊凳子上一指,道:“坐。”
將軍有令,小卒當(dāng)然就只有坐下。
老許又指了指桌上的酒壺,道:“喝。”
丁喜就喝。
他實(shí)在很需要喝杯酒,最好的是喝上七八十杯,否則他真怕自己要?dú)獾冒l(fā)瘋。
他們來的時候,小馬居然已走了,那張軟榻只剩下一大堆白布帶——本來扎在他身上的白布帶。
看到這位大將軍的樣子,他也知道一定問不出什么來的。
但他卻還是不能不問;“小馬呢?”
“小馬?”
大將軍的目光凝視著遠(yuǎn)方:“馬都上戰(zhàn)場去了,大馬小馬都去了。”
他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聲道:“前方的戰(zhàn)鼓已鳴,士卒們的白骨已堆如山,血肉已流成河,我卻還坐在這里喝酒,真是可恥呀,可恥!”
鄧定侯和蘇小波都已看得怔住,想笑又笑不出,丁喜卻已看慣了,見怪不怪。
老許忽又一招桌,瞪著他們,厲聲道:“你們身受國恩,年輕力壯,不到戰(zhàn)場上去盡忠效死,留在這里干什么?”
丁喜道:“戰(zhàn)事慘烈,兵源不足,我們是來找人的。”
老許道:“找誰?”
丁喜道:“找那個本來在后面養(yǎng)傷的傷兵,現(xiàn)在他的傷巳痊愈,己可重赴戰(zhàn)場了。”
老許想了想,終于點(diǎn)頭,道:“有理,男子漢只要還剩一口氣在,就應(yīng)該戰(zhàn)死沙場,以馬革裹尸。”
丁喜道:“只可惜那傷兵已不見了。”
老許又想了想,想了很久,想得很吃力,總算想了起來:“你說的是副將?”
“正是。”
“他已經(jīng)走了,跟梁紅玉一起走的。”
“梁紅玉?”
“難道你連梁紅玉都不知道?”大將軍可光火了:“象她那樣的巾幗英雄,也不知比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小伙子強(qiáng)多少倍,你們還不慚愧?”
他越說越火,拿起杯子,就往丁喜身上擲了過去,幸好丁喜溜得快。
鄧定侯和蘇小波的動作也不慢,一溜出門,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丁喜的臉色,卻好象全世界每個人都欠他三百兩銀子沒還一樣。
蘇小波笑道:“馬副將,小馬居然變成了馬副將?他以為自己是誰?是岳飛?”
丁喜板著臉,就好象全世界每個人都欠他四百兩銀子。
蘇小波終于看出了他的臉色不對:“你在生什么氣?生誰的氣?”
鄧定侯道:“梁紅玉。”
蘇小波道:“他又不是韓世忠,就算梁紅玉跟小馬私奔了,他也用不著生氣。”
鄧定侯道:“這個梁紅玉并不是韓世忠的老婆。”
蘇小波道:“是誰?”
鄧定侯道:“是王大小姐的老搭檔。”
蘇小波詫異道:“霸王槍王大小姐?”
鄧定侯點(diǎn)點(diǎn)頭,道:“他不喜歡王大小姐,所以不喜歡這個梁紅玉了。”
蘇小波道:“可是小馬卻跟著這個梁紅玉私奔了。”
鄧定侯道:“所以他生氣。”
蘇小波不解道:“小馬喜歡的女人,為什么要他喜歡?他為什么要生氣?”
鄧定侯道:“因?yàn)樗焐拖矚g管別人的閑事。”
馬車還等在外面。
趕車的小伙子叫小山東,脾氣雖然壞,做事倒不馬虎,居然一直守在車上,連半步都沒有離開。
蘇小波道:“現(xiàn)在我們到哪里去?”
丁喜板著臉,忽然出手,一把將趕車的從上面揪了下來。
他并不是想找別人出氣。
鄧定侯立刻就發(fā)覺這趕車的已不是那個說話總是抬杠的小山東了。
“你是什么人?”
“我叫大鄭,是個趕車的。”
“小山東呢?”
“我給了他三百兩銀子,他高高興興地到城里去找女人去了。”
丁喜冷笑道:“你替他來趕車,卻給他三百兩銀子,叫他找女人,他難道是你老子?”
大鄭道:“那三百兩銀子并不是我拿出來的。”
丁喜道:“是誰拿出來的?”
大鄭道:“是城里狀元樓的韓掌柜叫我來的,還叫我一定要把你們請到狀元樓去。”
丁喜看著蘇小波。
蘇小波道:“我不認(rèn)識那個韓掌柜。”
丁喜又看著鄧定侯。
鄧定侯道:“我只知道兩個姓韓的,一個叫韓世忠,一個叫韓信。”
丁喜什么話都不再說,放開大鄭,就坐上了車。
“我們到狀元樓去?”
“嗯。”
到了狀元樓,丁喜臉上的表情,也象是天上忽然掉下一塊肉骨頭來,打著了他的鼻子。
他們實(shí)在想不到,花了一千兩銀子請他們客的人,竟是前兩天還想用亂箭對付他們的王大小姐。
王大小姐就象是自己變了個人,已經(jīng)不是那位眼睛在頭頂上,把天下的男人都看成王八蛋的的大小姐了,更不是那位帶著一丈多長的大鐵槍,到處找人拼命的女英雄。
她身上穿著的,雖然還是白衣服,卻已不是那種急裝勁服,而是那件曳地的長裙,料子也很輕、很柔軟,襯得她修長苗條的體態(tài)更婀娜動人。
她臉上雖然還沒有胭脂,卻淡淡地抹了一點(diǎn)粉,明朗美麗的眼睛里,也不再有那種咄咄逼人的鋒芒,看著人的時候,甚至還會露出一點(diǎn)溫柔的笑意。
——女人就應(yīng)該像個女人。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若想征服男人,絕不能用槍的。
——只有溫柔的微笑,才是女人們最好的武器。
——今天她好象已準(zhǔn)備用出這種武器,她想征服的是誰?
鄧定侯看著她,臉上帶著酒意的微笑。
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位王大小姐非但還比他想象中更美,也還比他想象中更聰明。
所以等到她轉(zhuǎn)頭去看丁喜時,就好象在看著條已經(jīng)快被人釣上的魚。
丁喜的表情卻象是條被人踩疼了尾巴的貓,板著臉道:“是你?”
王大小姐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丁喜冷冷道:“大小姐若要找我們,隨便在路上挖個洞就行了,又何必這么破費(fèi)?”
王大小姐柔聲道:“我正是為了那天的事,特地來同兩位賠罪解釋的。”
丁喜道:“解釋什么?”
王大小姐沒有回答這句話,卻卷起了衣袖,用一只纖柔的手,為蘇小波斟了杯酒。
“這位是——”
“我姓蘇,蘇小波。”
“餓虎崗上的小蘇秦?”
蘇小波道:“不敢。”
王大小姐道:“那天我沒有到熊家大院去,實(shí)在有不得已的苦衷,還得請你們原諒。”
蘇小波道:“我若是你,我也絕不會去的。”
王大小姐道:“哦?”
蘇小波道:“一個象王大小姐這樣的美人,又何必去跟男人舞刀弄劍,只要大小姐一笑,十個男人中已至少有九個要拜倒在裙下了。”
王大小姐嫣然道:“蘇先生真會說話,果然不愧是小蘇秦。”
丁喜冷冷道:“若不會說話,岳家的二小姐怎會嫁給他?”
王大小姐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道:“我早就聽說岳姑娘是位有名的美人兒了。”
蘇小波嘆了口氣,道:“也是條有名的母老虎。”
王大小姐道:“既然如此,我勸蘇先生還是趕快回去的好,不要讓尊夫人在家里等著著急。”
她含笑舉杯,柔聲道:“我敬蘇先生這一杯,蘇先生就該動身了。”
她笑得雖溫柔,可只要不太笨的人,都應(yīng)該聽得出她這是在下逐客令。
蘇小波不笨,一點(diǎn)兒也不笨。
他看了看王大小姐,又看了看丁喜,苦笑道:“其實(shí)我也早想回去了,只可惜有個人一直都不肯放我走。”
丁喜道:“這個人現(xiàn)在已改變了主意。”
蘇小波眨了眨眼睛,誼:“他怎么會忽然又改變了主意的?”
丁喜道:“因?yàn)樗芟肼犅犕醮笮〗憬忉尩氖鞘裁词拢俊?p/>
蘇小波喝干了這杯酒,站起來就走。
鄧定侯忽然道:“我們一起走。”
蘇小波道:“你?……”
鄧定侯笑了笑,道:“我家里也有條母老虎在等著,當(dāng)然也應(yīng)該趕快回去才對。”
丁喜道:“不對!”鄧定侯道:“不好?”
丁喜道:“現(xiàn)在我們已被一條繩子綁住了,若沒有找出繩上的結(jié),我們誰也別想走出這里。”
鄧定侯已站起來,忽然大聲道:“殺死萬通他們的那個天才兇手,究竟象不象我?”
蘇小波道:“一點(diǎn)兒也不象。”
鄧定侯道:“他是不是比我高得多?”
蘇小波道:“至少高半個頭。”
鄧定侯道:“你有沒有搞錯?”
蘇小波道:“沒有。”
鄧定侯這才慢慢地坐下。
蘇小波道:“現(xiàn)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鄧定侯點(diǎn)點(diǎn)頭,道:“只不過你還是要千萬小心保重。”
蘇小波笑道:“我明白,我只有一個腦袋,也只有一條命。”
他走出去的時候,就好象一個剛從死牢里放出來的犯人一樣,顯得既愉快,又輕松,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別人會來暗算他。
丁喜看著他走出去,眼睛里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好象又想追出去。
只可惜這時王大小姐問出了一句他不能不留下來聽的話。
“我那么著急想知道,五月十三那天你在哪里,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是的。”
“你一定想不通我是為了什么?”
“我想不通。”
“那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王大小姐端起酒杯,又放下,明朗的眼睛里,忽然現(xiàn)出了一層霧。
過了很久,她才慢慢接著道:“家父就是在那天死的,死得很慘,也很奇怪。”
鄧定侯皺眉道:“很奇怪?”
王大小姐道:“長槍大戟,本是沙場上沖鋒陷陣用的兵器,江湖中用槍的本不多,以槍法成名的高手更少之又少。”
鄧定侯同意:“江湖中以長槍成名的高手,算來最多只有十三位。”
王大小姐道:“在這十三位高手中,家父的槍法排名第幾?”
鄧定侯想也不想,立刻道:“第一。”
他說的并不是奉承話:“近三十年來,江湖中用槍的人,絕沒有一個人能勝過他。”
王大小姐道:“但他卻是死在別人槍下的。”
鄧定侯怔住,過了很久,才長長吐出口氣,道:“死在誰的槍下?”
王大小姐道:“不知道。”
她又端起酒杯,又放下,她的手已抖得連酒杯都拿不穩(wěn)。
王大小姐道:“那天晚上夜已很深,我已睡了,聽見他老人家的慘呼才驚醒。”
鄧定侯道:“可是等到你趕去時,那兇手已不見了。”
王大小姐用力咬著嘴唇,道:“我只看見一條人影從他老人家書房的后窗中竄出來。”
鄧定侯立刻搶著問:“那個人是不是很高?”
王大小姐遲疑著。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他的輕功很高。”
鄧定侯道:“所以你沒有追。”
王大小姐道:“我就算去追,也追不上的,何況我正著急去看他老人家的動靜。”
鄧定侯道:“你還看見了什么可疑的事?”
王大小姐垂下頭,道:“我進(jìn)去時,他老人家已倒在血泊中。”
鮮紅的血,蒼白的臉,眼睛凸出,充滿了驚訝與憤怒的神色。
這老人死也不相信自己會死在別人的槍下。
王大小姐道:“他的霸王槍已撒手,手里卻握著半截別人的槍尖,槍尖還滴著血,他自己的血。”
鄧定侯道:“這半截槍尖還在不在?”
王大小姐已經(jīng)從身上拿出個包扎很仔細(xì)的白布包,慢慢地解開。
槍尖是純鋼打成的,槍桿是普通的白蠟竿子,折斷的地方很不整齊,顯然是槍尖刺入他的致命處之后,才被他握住折斷的。
鄧定侯皺起了眉。
這桿槍并不好,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在普通的兵器店里就可以買得到。
王大小姐道:“我從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練槍,我們鏢局練槍的人也不少,可是我們從這半截槍尖上,卻連一點(diǎn)兒線索都看不出來。”
鄧定侯道:“所以你就帶著他老人家留下來的霸王槍,來找江湖中所有槍法名家挑戰(zhàn),你想查出有誰的槍法能勝過他。”
王大小姐垂頭嘆息,道:“我也知道這法子并不好,可是我實(shí)在想不出別的法子。”
鄧定侯道:“你看見丁喜的槍法后,就懷疑他是兇手,所以才逼著要問他,五月十三那天,他在哪里?”
王大小姐頭垂得更低。
鄧定侯嘆了口氣,道:“他的槍法實(shí)在很高,我甚至可以保證,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勝過他,但是我也可以保證,他絕不是兇手。”
王大小姐道:“我現(xiàn)在也明白了,所以……所以……”
丁喜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你父親平時是不是睡得很遲?”
王大小姐搖搖頭,道:“他老人家的生活一向很有規(guī)律,起得很早,睡得也早。”
丁喜道:“出事之時,夜確已很深了?”
王大小姐道:“那時已過三更了。”
丁喜道:“他平時睡得很早,那天晚上卻還沒有睡,因?yàn)樗€留在書房里。”
王大小姐皺眉道:“你這么一說,我才想到他老人家的確有點(diǎn)特別。”
丁喜道:“一個早睡早起已成習(xí)慣的人,為什么要破例?”
王大小姐抬起頭,眼睛里發(fā)出了光。
丁喜道:“這是不是因?yàn)樗缫阎滥翘焱砩嫌腥艘獊恚圆旁跁坷锏戎俊?p/>
王大小姐道:“我進(jìn)去的時候,桌上的確好象還擺著兩副杯筷、一些酒菜。”
丁喜道:“你好象看到了還是的確看到了”
王大小姐道:“那時我心已經(jīng)亂了,對這些事實(shí)在沒有注意。”
丁喜嘆了口氣,拿起酒杯,慢慢啜了一日,忽又問道:“那桿霸王槍,平時是不是放在書房里的?”
王大小姐道:“是的。”
丁喜道:“那么他就不是因?yàn)橹肋@個人要來,才把槍準(zhǔn)備在手邊。”
王大小姐同意。
丁喜道:“可是他卻準(zhǔn)備了酒萊。”
王大小姐忽然站起來,道:“現(xiàn)在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進(jìn)去的時候,的確看見桌上有兩副酒杯筷。”
丁喜道:“你剛才還不能確定,現(xiàn)在怎么又忽然想了起來?”
王大小姐道:“因?yàn)槲耶?dāng)時雖然沒有注意,后來卻有人勉強(qiáng)灌了我—杯酒,他自己也喝了兩杯。”
她又解釋著道:“那時我已經(jīng)快暈過去,所以剛才一時間也沒有想起來。”
丁喜沉吟著,又問道:“那書房有多大?”
王大小姐道:“并不太大。”
丁喜道:“就算是個很大的書房,若有人用兩根長槍在里面拼命,那房里的東西,只怕也早就被打得稀爛了。”
王大小姐道:“可是……”
丁喜道:“可是人進(jìn)去的時候,酒菜和杯筷卻還是好好的擺在桌子上。”
王大小姐終于確定:“不錯。”
丁喜道:“這半截槍尖,只不過是半截槍尖而己,槍桿可能是一丈長,也可能只有一尺長。”
王大小姐道:“所以……”
丁喜道:“所以殺死你父親的兇手并不一定是用槍的名家,卻一定是你父親的朋友。”
王大小姐不說話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年輕人。
她眼睛的表情,就好象是個第一次看見珠寶的小女孩。
丁喜道:“就因?yàn)橐欢ㄊ桥笥眩阅愀赣H才會準(zhǔn)備酒菜在書房里等著他,他才有機(jī)會忽然從身上抽出桿短槍,一槍刺入你父親的要害,就因?yàn)槟愀赣H根本連抵抗的機(jī)會都沒有,所以連桌上的杯筷都沒有被撞倒。”
他又慢慢地咽了口酒,淡淡道:“這只不過是我的想法而已,我想得并不一定對。”
王大小姐又盯著他看了很久,眼睛里閃耀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光芒,又好象少女們第一次佩戴了珠寶一樣。
鄧定侯微笑道:“你現(xiàn)在想必也明白,‘聰明的丁喜’這名字是怎么來的?”
王大小姐沒有說話,卻慢慢地站了起來。
現(xiàn)在也已夜深了,窗外閃動著的星光,就象是她的眼睛。
風(fēng)從遠(yuǎn)山吹來,遠(yuǎn)山一片朦朧。
她走到窗口,眺望著朦朧的遠(yuǎn)山,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說過,五月十三是個很特別的日子,并不僅是因?yàn)槲腋赣H的死亡。”
鄧定侯道:“這一天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王大小姐道:“我父親對自己的身體一向很保重,平時很少喝酒,可是每年到了這一天,他都會一個人喝酒喝到很晚。”
鄧定侯道:“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么?”
王大小姐道:“我問過。”
鄧定侯道:“他怎么說?”
王大小姐道:“我開始問他的時候,他好象很憤怒,還教訓(xùn)我,叫我最好不要多管長輩的事,可是后來又向我解釋。”
鄧定侯道:“怎么解釋?”
王大小姐道:“他說在閩南一帶的風(fēng)俗,五月十三是天帝天后的誕辰,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祭把天地,大宴賓朋,以求一年的吉利。”
鄧定侯道:“但他卻不是閩南人。”
王大小姐道:“先母卻是閩南人,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好象也在閩南耽過很久。”
鄧定侯道:“我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王大小姐道:“這件事他從來就很少在別人面前提起過。”
鄧定侯道:“可是……”
王大小姐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最奇怪的是,每年到了五月十三這一天,他脾氣都會變得很暴躁,本來他每天早上都耍一趟槍的,這一天連槍都不練了,從早就一個人耽在書房里。”
鄧定侯道:“你知不知道他在書房里干什么?”
王大小姐道:“我去偷看過幾次通常他只不過坐在那里發(fā)怔,有一次我卻看見他居然畫了一幅畫。”
鄧定侯道:“畫的是什么?”
王大小姐道:“畫完之后,他本來就好象準(zhǔn)備把那幅畫燒了的,可是看了幾遍后,又好象舍不得,就把那幅畫卷好,藏在書架后面腹壁中的一個秘密的鐵柜里。”
鄧定侯道:“你當(dāng)然也看過了。”
王大小姐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雖然看過,卻看不出什么特別的地方來,他畫的只不過是幅普通的山水,白云青山,風(fēng)景很好。”
丁喜忽然問道:“這幅畫還在不在?”
王大小姐道:“不在了。”
丁喜失望地皺起了眉。
王大小姐道:“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又打開了那鐵柜,里面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少,偏偏就只有這幅不值錢的畫,居然不見了。”
丁喜道:“你知不知道是誰拿走的?”
王大小姐搖搖頭,道:“可是我已將那圖畫看得很仔細(xì),我小的時候也學(xué)過畫。”
丁喜眼又亮了,道:“現(xiàn)在你能把這幅畫再一模一樣的畫出來看看嗎?”
王大小姐道:“也許我可以試試看的。”
她很快就找來筆墨和紙,很快的就畫了出來——
藍(lán)天白云,白云下一片青色的山崗,隱約露出一角紅樓。
王大小姐放下了筆,又看了幾遍,顯得很滿意:“這就是了,我畫的就算不完全象,也差不了多少。”
丁喜只看了一眼,就轉(zhuǎn)過頭來,淡淡的道:“這幅畫的確沒有什么特別,象這樣的山水,天下也不知有多少。”
王大小姐道:“可是,這幅畫上還有八個很特別的字。”
鄧定侯道:“寫的是什么?”
王大小姐又提起筆。
“五月十三,遠(yuǎn)避青龍。”
青龍!
看到這兩個字,鄧定侯的臉色竟象是忽然變得很可怕。
王大小姐轉(zhuǎn)過頭來,凝視著他,緩緩道:“家父在世的時候,常說他朋友之間,見識最廣的人,就是神拳小諸葛。”
鄧定侯笑了笑,笑得卻很勉強(qiáng)。
王大小姐道:“我知道他老人家從來不會說謊話,所以……”
鄧定侯忽然嘆了口氣,道:“你究竟想問我什么?”
王大小姐道:“你知不知道青龍會?”
她忽然問出這句話,鄧定侯竟好象又吃了—驚。
青龍會!
他當(dāng)然知道青龍會。
可是他每次聽到這組織的時候,背上都好象有條毒蛇爬過。
王大小姐盯著他,緩緩道:“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據(jù)說近三百年以來,江湖中最可怕的組織就是青龍會。”
鄧定侯沒有否認(rèn),也不能否認(rèn)。
因?yàn)榈拇_是事實(shí)。
沒有人知道青龍會是怎么組織起來的,也沒有人知道這組織的首領(lǐng)是誰。
可是每個人都知道,青龍會組織之嚴(yán)密,勢力之龐大,手段之毒辣,絕沒有任何幫派能比得上。
王大小姐道:“據(jù)說青龍會的秘密分舵遍布天下,竟多達(dá)三百六十五處。”
鄧定侯道:“哦。”
王大小姐道:“一年也恰巧有三百六十五天,所以青龍會就以日期來作為他們分舵的代號,‘五月十三’,想必就是他們的分舵之—。”
鄧定侯道:“難道你認(rèn)為青龍會和你父親的死有什么關(guān)系?”
王大小姐道:“他雖然已是個老人,耳目卻還是很靈敏,那天我在外面偷看的時候,他也許早就發(fā)現(xiàn)了。”
鄧定侯道:“難道你認(rèn)為那幅畫是他故意畫給你看的嗎?”
王大小姐道:“很可能。”鄧定侯道:“他為的是什么?”
王大小姐道:“也許他以前在閩南的時候,和青龍會結(jié)下了怨仇,他知道青龍會—定會派人來找他,所以就用這法子來警告我。”
鄧定侯道:“可是……”
王大小姐打斷了他的話,道:“他活著時雖然不愿意跟我說明,卻又怕不明不白的遭了別人暗算,所以才故意留下這條線索,讓我知道害他的人就是‘五月十三’,這秘密的組織就在這么樣一片青色的山崗里。”
鄧定侯嘆道:“就算真的如此,你也該忘了下面四個字,遠(yuǎn)避青龍。”
王大小姐緊握著雙手,眼里已有了淚光,道:“我也知道青龍會的可怕,但我卻還是不能不為他老人家報(bào)仇的。”
鄧定侯道:“你有這么大的力量?”
王大小姐道:“不管怎么樣,我都要試試。”
她用力擦了擦淚痕,又道:“現(xiàn)在我只恨不知道這片青色的山崗究竟在哪里。”
鄧定侯道:“別的事難道你都已知道?”
王大小姐道:“我至少已知道‘五月十三’這分舵的老大是誰了。”
鄧定侯聳然動容道:“是誰?”
王大小姐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緩緩道:“這個人的確是我父親的朋友,那天晚上我父親的確在等著他。”
她轉(zhuǎn)過臉,凝視著丁喜,道:“有些事我本來都沒有想到,可是剛才你的確讓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丁喜淡淡道:“我剛才也說,我的想法并不一定正確。”
王大小姐勉強(qiáng)笑了笑,忽又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沒有到熊家大院去?”
丁喜冷冷道:“大小姐說去就去,說不去就不去,根本就不必要有什么理由。”
王大小姐道:“我有理由。”
她好像沒有聽出丁喜話中的刺,居然一點(diǎn)也不生氣,接著又道:“因?yàn)槟翘煸缟希液鋈辉诼飞峡匆娏艘粋€人。”
丁喜道:“路上有很多人。”
王大小姐道:“可是這個人卻是我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里看見的。”
丁喜道:“哦。”
王大小姐道:“那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他臉上又戴著個人皮面具,一定想不到我會認(rèn)出他來,但我卻還是不能不特別小心。”
丁喜道:“為什么?”
王大小姐道:“因?yàn)槲夷菚r就已想到,我父親很可能就死在他手里的,他若知道我認(rèn)出了他,一定也不會放過我。”
丁喜道:“所以嚇得你連熊家大院都不敢去。”
王大小姐眼圈又紅了,咬著嘴唇道:“因?yàn)槲抑牢易约航^不是他的對手。”
鄧定侯忍不住道:“他究竟是誰?”
王大小姐又避開了這問題,道:“但那時我還沒有把握確定。”
丁喜道:“現(xiàn)在呢?”
王大小姐道:“剛才我聽了你的分析后,才忽然想到,我父親死的那天晚上,在書房里等的人一定就是他。”
丁喜道:“現(xiàn)在你已有把握能確定?”
王大小姐道:“嗯。”
丁喜道:“但你卻還是不敢說出來。”
王大小姐道:“因?yàn)椤驗(yàn)槲揖退阏f了出來,你們未必會相信的。”
丁喜道:“那么,你就不必說出來了。”
他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飲,居然好象真的不想聽了。
王大小姐道:“可是書房里卻還留著他的藥味,我一嗅就知道他曾經(jīng)來過。”
現(xiàn)在丁喜無論怎么諷刺她;她居然能忍得住,裝作聽不見:“昨天早上我遇見他的時候,他恰巧用過那種藥,我遠(yuǎn)遠(yuǎn)的就嗅到了,所以我根本不必看清他的臉,也知道他是誰。”
她接著又道:“就因?yàn)樗羞@種病,所以他呼吸的聲音也跟別人不同,你只要仔細(xì)聽過兩次,就一定可以分辨出來。”
鄧定侯雖然沒有開口,但臉上的表情卻已無疑證實(shí)了她的話。
他實(shí)在沒有想到這位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竟是個心細(xì)如發(fā)的人。
王大小姐盯著他,道:“我想你如果見到他,就一定可以分辨得出。”
鄧定侯只有點(diǎn)頭。
王大小姐道:“五月十三距離七月還有四十七天,這段時間已足夠讓他趕回關(guān)外,等著你去接他。”
鄧定侯道:“可是今年……”
王大小姐道:“我也知道他是在兩個多月前出關(guān)的,這段時間也足夠讓他偷偷地溜回來。”
鄧定侯長長吐了口氣,道:“你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但你卻忘了一點(diǎn)。”
鄧定侯道:“百里長青和你父親的交情不錯,他為什么要害死你父親?”
王大小姐道:“也許因?yàn)槲腋赣H堅(jiān)決不肯參加你們的聯(lián)盟,而且很不給他面子,所以他懷恨在心;也許因?yàn)樗乔帻垥逶率亩嬷鳎胍獟段腋赣H做一件事,我父親不答應(yīng),他就下了毒手。”
鄧定侯道:“難道你巳認(rèn)定他是兇手?”
王大小姐又握緊雙拳,道:“我想不出別的人。”
鄧定侯道:“可是你的理由實(shí)在不夠充足,而且根本沒有證據(jù)。”
王大小姐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出證據(jù)來。”
她又補(bǔ)充著道:“要找出證據(jù)來,就得先找到百里長青,因?yàn)樗緛砭褪莻€活證據(jù)。”
鄧定侯道:“你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
王大小姐道:“一定就在那片青色的山崗上。”
鄧定侯道:“你知道這片山崗在哪里?”
王大小姐道:“我不知道。”
她黯然嘆息,又道:“何況,就算我能找到這地方,就算我能找到百里長青,我也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
鄧定侯道:“所以你一定要先找個幫手。”
王大小姐道:“而且要找個有用的幫手。”
鄧定侯道:“你準(zhǔn)備找我?”
王大小姐道:“不是。”
她的回答簡單而干脆,她實(shí)在是個很直爽的人。
鄧定侯笑了,笑得卻有點(diǎn)勉強(qiáng)。
這是件麻煩事,能避免最好,但也不知為了什么,他心里卻又覺得有點(diǎn)失望。
王大小姐道:“百里長青不但武功極高,而且是條老狐貍。”
鄧定侯道:“所以你一定要找個武功比他更高的幫手,而且還是條比老狐貍更狡猾的小狐貍。”
王大小姐點(diǎn)點(diǎn)頭,眼睛已開始盯著丁喜。
丁喜在喝酒,好象根本就沒聽見他們說了些什么。
鄧定侯瞄他一眼,微笑道:“而且這個人還得會裝傻。”
王大小姐忽然站起來向丁喜舉杯,道:“經(jīng)過了那些事后,我也知道你絕不會幫我的忙的,可是為了江湖道義,我還希望你答應(yīng)。”
丁喜道:“答應(yīng)你什么?”
王大小姐道:“幫我去找百里長青,查明這件事的真象。”
丁喜看著她,忽然笑了,但卻絕不是那種又親切,又討人喜歡的微笑。
他笑得就象是把錐子。
王大小姐還捧著酒杯,站在那里,嘴唇好象已被被咬破了。
丁喜道:“你并不是個糊涂人,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王大小姐道:“你說。”
丁喜道:“連你自己親眼看見的事,都未必正確,何況是用鼻子嗅出來的?就憑這一點(diǎn),你就說人定是兇手,除了你自己外,只怕沒有第二個人相信。”
王大小姐捧著酒杯的手已開始發(fā)抖,道:“你……你也不信?”
丁喜道:“我只相信自己。”
王大小姐道:“那么你為什么不自己去查出真象來?”
丁喜冷冷道:“因?yàn)槲抑挥幸粭l命,我還不想把這條命送給別人,更不想把它送給你。”
他忽然站起來,掏出錠銀子,擺在桌上:“我喝了七杯酒,這是酒錢,我們誰也不欠誰的。”
說完了句話,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王大小姐臉色已發(fā)青,一把抓起桌上的銀子,好象想用力摔出去,最好能摔在丁喜的鼻子上。
但是她這只手又慢慢地放下,居然還把這錠銀子收進(jìn)懷里,臉上居然還露出微笑。
鄧定侯反而怔住了,忍不住道:“你不生氣?”
王大小姐微笑道:“我為什么要生氣?”
鄧定侯道:“你為什么不生氣?”
王大小姐道:“百里長青的確是個可怕的人,青龍會更可怕,我要他做這么冒險(xiǎn)的事,他當(dāng)然應(yīng)該考慮考慮。”
鄧定侯道:“他好象并不是考慮,而是拒絕。”
王大小姐道:“就算他現(xiàn)在拒絕了我,以后還是會答應(yīng)的。”鄧定侯道:“你有把握?”
王大小姐眼睛里更發(fā)著光,道:“我有把握,因?yàn)槲抑浪矚g我。”
鄧定侯道:“你看得出?”
王大小姐道:“我當(dāng)然看得出,因?yàn)槲沂莻€女人,這種事只要是女人就一定能看得出的。”
鄧定侯又笑了,大笑:“這種事就算男人也一樣看得出的。”
他人笑著走出去,追上丁喜。
丁喜道:“你看出了什么事?”
鄧定侯笑道:“我看出前面好象又有個大洞,不管你怎么避免,遲早還是會掉下去的。”
丁喜板著臉,冷冷道:“你看錯了。”
鄧定侯道:“哦?”
丁喜道:“掉下去的那個人不是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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